曼隆的雨季,潮濕的空氣仿佛能擰出水來,黏稠地包裹著每一個毛孔。
林亦忻面無表情地坐一輛老款賓利的后排,車窗玻璃模糊了窗外急速倒退的奢華街景,也模糊了她自己的倒影。
她就像這輛車,屬于一個正在被時代洪流無情拋棄的過去——曾經(jīng)顯赫的林家,如今只剩下空蕩的宅邸和還不清的巨額債務(wù)。
今天,她那從出生起就沒給過她好臉色父親,用一種近乎無情的語氣,指明把她送去“暗夜之星”。
那是一座100層高的大廈,是整個暹雅聯(lián)邦的商業(yè)帝國心臟。無數(shù)人擠破頭,都要進入的權(quán)利圈子核心所在。
但她,是被送來“抵押”的。
或者說,她是被家族丟出來,試圖取得那位大人物信任的,一件微不足道的祭品。
電梯無聲地上升,冰冷的金屬內(nèi)壁映出她蒼白的面孔,和身上那件還算體面的真絲連衣裙。
她有些害怕,怕這“暗夜之星”的主人。
查英哲的名字說出來,足以讓曼隆城最大的幾個經(jīng)濟體警惕,也能讓城里最囂張的幫派頭目噤聲。他是這個國家白日的商業(yè)巨鱷,也是有能力制定規(guī)則的黑夜君主。
林亦忻曾聽說過無數(shù)關(guān)于查先生的傳言:冷酷無情,手段狠辣,性情暴虐,荒魘無度。有些沒見過他的人說他面容丑陋,晚上能嚇走惡鬼。
但也有見過他的人說,他長得俊美非凡,暹雅國最帥的男明星都比不上。
但這查先生慣來神秘,照片從沒見諸公眾媒體,林亦忻不知道他的樣子。
“?!彪娞莸搅隧攲?。
門緩緩打開。
她低著頭走出來,不敢去看那個兇神惡煞。
“林家的小女兒?”男人的低沉的傳來聲音,帶著一種漫不經(jīng)心,像是在確認(rèn)一件普通貨物的歸屬,“你的家族,就剩下這種東西了?”
林亦忻微聞聲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個穿著考究、面容冷峻的男人。
這就是傳說中的查英哲?皮膚白皙、劍眉星目,下顎線鋒利,一對薄唇緊抿,確實長得一副極品皮相。
他似是悠閑地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慢條斯理地轉(zhuǎn)動著拇指上,那枚象家族征權(quán)力的圖騰戒指。腳下城市的燈火輝煌仿佛與他無關(guān)。
她能感覺到,在她偷偷打量他的時候,男人銳利的目光,也掃在了她的身上,像手術(shù)刀一樣把她剖析殆盡。
他輕易就看穿了她的恐懼、她的不甘,以及她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價值。
“她留下,你可以滾了?!?/p>
查英哲的聲音低沉,語氣平淡,卻在這面積大的夸張的辦公室里,漾起一種不怒自威的波瀾。
他這話,是對送林亦忻來的人說的——那位林家的大少爺,她同父異母的大哥。
林家的大少爺林穆宇,平日里在外也是一副威嚴(yán)慣了的樣子,但此刻在查英哲面前,卻像只受了驚的貓一樣。連聲答應(yīng)后,步履匆匆地離開了這間辦公室。
電梯的門沉重地合上,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林亦忻知道,從踏入這扇門開始,她的人生就不再屬于自己。她已成了這國王的棋盤上,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
打火機蓋叮的一聲合上,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濃重的煙草味。
林亦忻能認(rèn)出是Cohiba的味道。木香和豆蔻的曼妙香氣傳來,卻莫名變作一種無形的壓迫,讓林亦忻覺得有些透不過氣。
“過來。”他輕輕吐出兩個字。
林亦忻強迫自己邁開腳步,卻在抬起頭時,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眸。
查英哲靠在寬大的真皮沙發(fā)上,雙腿交疊,姿態(tài)慵懶,像只等待著獵物走近的大獅子。
林亦忻不敢停下腳步。
清寧府的林家,已經(jīng)在這場商戰(zhàn)中徹底倒下。那些曾經(jīng)繁榮無比的茶園和度假山莊,現(xiàn)在已荒得能拍鬼片。
查英哲倒是意外給了敗者一絲顏面,讓他們搬去北部山區(qū),不許再踏進暹雅聯(lián)邦的任何一個商圈。
但是,為了表達(dá)誠意,林家必須給出一個“抵押品”來保證。
于是,她這個母親是舞姬出生,在家中歷來最不受待見的小女兒,就被推了出來。
走到了查英哲的面前約兩米的地方,林亦忻停了下來,有些不安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這個距離,是她習(xí)慣與異性保持的社交距離。
但顯然,面前的男人并不滿意。
“我有讓你停下?”男人的聲音里沒有絲毫溫度,眼中全是玩味和審視。
林亦忻雙目微斂,不敢違抗。只能再次邁開僵硬的步伐。
一步,又一步,直到她的裙擺幾乎要碰到他的膝蓋,直到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皂味,似乎是某種木香。
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撞上男人的身體時,查英哲終于再次開口。
“跪下?!?/p>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天然的冷峻感。不容置疑的兩個字,像冰錐一樣刺入林亦忻的身體。
林亦忻知道,任何一絲遲疑或反抗,都可能招致可怕的后果。她從小到大,從未享受過家族的庇佑和保護。沒有任何后盾的他,早已習(xí)慣了在該屈服的時候屈服。
她的眼眶有些發(fā)熱,但她自己有能力控制。以前在家里被責(zé)打時,越是哭,她會被打得越疼。所以她學(xué)會了一套忍耐的辦法。
她輕輕地咬住嘴唇,用食指扣住拇指,通過這樣的一通身體動作暗示,來抑制淚水的滑落。哭泣,只會讓她顯得更加可悲。
男人帶給她的恐懼,終是戰(zhàn)勝了微不足道的意志,她的膝蓋在落到地面時,有些發(fā)抖。
小腿最終完整地接觸到了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面,刺骨的寒意瞬間傳遍全身。
她就這樣跪在了男人的腿間,低垂著頭,長發(fā)滑落,遮住了她蒼白的臉頰。
她不敢抬頭仰視,更是不敢平視。于是,她只能把視野放在面前的地面上,看著查英哲那筆挺的西裝褲腳,深色襪子覆蓋的腳踝,以及那擦得一塵不染、價值不菲的皮鞋。
男人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幾乎將她完全籠罩。他身上原本極淡的香皂味,被雪茄燃燒產(chǎn)生的咖啡與可可味覆蓋。
“林亦忻?!?/p>
男人叫了她的名字,伸手出來抬起了她的下巴。男人的手常年拿槍,指腹和虎口有薄繭。他迫使她抬眼看他。
她對上的,是一雙冷漠至極的深黑雙眸。
“從今天起,你的身份只有一個,”他微微俯身,溫?zé)岬臍庀⒎鬟^她的耳畔,話語卻冰冷刺骨,“我的所有物。直到我膩了,或者……你能把你那林家從深淵撈起來,真正有資格站到我面前?!?/p>
林亦忻的心早已沉到了谷底,男人的話并不能令她更絕望。
她知道,自己從出生開始,就在一個牢籠里。如今不過是換了個新籠子而已——一個叫做查英哲的籠子。
男人說完這些,便松了捏她下巴的手。
隨后,一聲輕微的金屬撞擊聲傳來。伴著一聲輕笑。
“會嗎?”低沉悅耳的男聲從頭頂傳來。
林亦忻自然知道,她之后應(yīng)該做什么。但對這個提問,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不會,但她根本沒有資格拒絕這個男人。
林亦忻只能怯生生地抬眼,微微搖了搖頭。但又怕男人生氣,她立刻用自己的雙手覆上了男人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