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門口,還未出城,馬車突然停下。
謝宜寧蹙眉,正要掀開車簾查看情況,緊閉的車廂門猛地被推開。
男人逆光而站,高大的身軀擋住了陽光,表情看不清楚。
但他身上的冷意,如同實質(zhì)的利箭,迸射而出。
江令舟抓著車廂門的手很用力。
從謝宜寧的角度,甚至能看到他手背上突起的筋脈。
以前百看不厭的人,如今多看一眼都覺得厭煩。
謝宜寧斜倚在軟榻上,眼神淡漠,仿佛在看無關(guān)緊要的人。
“滾出去!”
江令舟咬牙切齒,“你讓我滾?”
“聽不懂人話?”
江令舟:“是你先來招惹我的!”
三年前,是她要定親。
三年后,也是她自己來定州送藥。
從始至終,都沒問過他的想法。
招惹了他,又惡聲惡氣地讓他滾。
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他是謝宜寧的玩物嗎?
男人力氣很大,被他鉗住左手手腕,謝宜寧沒有掙脫之力。
盛怒之下,隨手抓起茶壺,砸在了江令舟身上。
“滾!”
車廂里鋪著柔軟的地毯,茶壺滾落,沒有絲毫破損。
只是茶水澆在了男人身上。
他穿著深色錦袍,水漬氤氳的痕跡很明顯。
好不狼狽。
江令舟愣住,眼神由迷?;癁檎痼@,似是不相信謝宜寧會如此待他。
過去三年,他們并非一點摩擦也沒有。
謝宜寧也曾生過他的氣,還會用各種法子折騰他。
但從未有過下狠手的情況。
方才他看得清楚,茶壺是沖他腦袋來的。
若不是他側(cè)身躲了一下,就算不頭破血流,后果也比此刻嚴重。
謝宜寧怎么舍得傷他?
對上她冷漠的眼神,江令舟心臟猛地一跳。
失控的感覺卷土重來。
腦子里一片混亂,洶涌的怒火,突然就被澆滅了。
謝宜寧有什么錯?
只是吃醋了而已。
她醋勁最大了,能容下阿嫵,已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提前離開,不過是吃醋時的小把戲。
為的是和阿嫵爭寵。
讓他來追她。
他追了,也妥協(xié)了,謝宜寧也該變回以前的樣子了吧?
他又沒說娶阿嫵為妻。
再鬧下去,會不好收場。
“解不解氣?”
謝宜寧連和他說話的欲望都沒有。
掙扎了一下,沒能收回手。
江令舟緊握著瓷白細膩的皓腕,“不解氣可以再扇我兩耳光?!?/p>
“啪!”
話落,謝宜寧真扇了他一巴掌。
“放手?!?/p>
“不放?!苯钪郯阉氖治盏酶o。
頂了頂腮,“你越任性,我越不讓你如意,再鬧就把你留定州,一輩子回不了京都!”
“你有病吧!”
太過生氣,謝宜寧胸口劇烈起伏。
漂亮的眼眸里淬著火,細看之下,冷得驚人。
江令舟不習慣她的冷臉,撇開眼,不和謝宜寧對視。
“先回府,我還沒跟長輩告別。”
謝宜寧:“與我何干?!?/p>
她是公主,身份尊貴,來去自由,要不要跟長輩辭別全憑她的心情。
江令舟噎了一下。
“先別出城,在這等我?!?/p>
和長輩告別,這是基本的禮數(shù)。
而且阿嫵還沒來,他總不能丟下她不管。
方才走得急,什么話也沒留。
阿嫵心里應該不好受。
說不定會以為,自己被拋下了。
松開謝宜寧的手,江令舟眼神認真,“我去去就回?!?/p>
他回不回,謝宜寧不在乎。
更沒有等他的想法。
他把葉嫵留在身邊,注定了要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
這種男人,她謝宜寧不稀罕!
揉了揉手腕,被男人用力禁錮過,紅痕特別刺眼。
謝宜寧眼里的嘲諷更濃。
愛與不愛,真的很明顯。
對待葉嫵的時候,江令舟明顯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把人弄疼。
“一邊和青梅勾勾搭搭,一邊又纏著我不放,江令舟,你怎么這么賤!”
江令舟臉一沉。
“別胡說八道,要是敗壞了阿嫵的名聲……”
謝宜寧不想聽廢話。
涼颼颼道:“你把她娶了,一勞永逸!”
江令舟輕而易舉被挑起了怒火。
他們是圣上賜婚。
皇上的意思很明顯,一是謝宜寧喜歡他,所以同意這門親事。
二,是希望江家也能盡心盡力地護謝宜寧。
賜婚,皇上早就有這個打算。
后來不過是順水推舟。
謝宜寧要退婚,皇上不會同意。
不切實際的事情,她還拿著說個不停,如今還扯上了阿嫵……
“除了無理取鬧,你還會什么?”
謝宜寧冷笑,“與你何干?”
江令舟磨牙,“你怎么胡鬧,是你自己的事,反正丟的是你的臉,你不在乎,我也沒什么好說的?!?/p>
“但你再敢說阿嫵的是非,我就……”
對上謝宜寧冰冷的眼神,后面的話江令舟怎么也說不出口。
瞬間噤聲。
謝宜寧反問:“就什么,殺了我嗎?”
修長白皙的手指撫過脖頸,江令舟的視線隨之移動,看到了紅色的掐痕。
那是他昨夜留下的。
手指顫抖了一下。
愧疚、心虛……各種情緒彌漫開來。
察覺自己又被謝宜寧牽著鼻子走,江令舟定了定心神。
用尋常語氣道:“只要我活著一日,就要護她一日,換而言之,除非從我尸體上踏過去,否則……你永遠沒有傷害她的機會?!?/p>
用生命保護葉嫵,當真是好感人。
如果江令舟不是她訂婚三年的未婚夫,不是她少女時期就心動的對象。
謝宜寧會大發(fā)慈悲,成全他們。
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
“那你去死,本公主會命葉嫵給你陪葬!”
“你!”
江令舟臉色騰地漲紅,“不可理喻!”
不想再和謝宜寧多說什么,江令舟退出車廂,準備回府接葉嫵。
謝宜寧愿意找死,那是她自己的事。
真被宇文家的人擄走,他才不去救她!
江令舟腦子里這么想,身體卻做了截然相反的動作。
他把謝宜寧拽出馬車,命人疏散車隊,不要妨礙城里百姓正常出行。
拉著謝宜寧往城樓走,讓守城的士兵看著她,省得她又亂跑。
順便看看風景,也不算白來一趟定州。
江令舟走得快,步子還大,謝宜寧被他拉得跌跌撞撞。
男人回頭看了一眼,并無憐香惜玉的意思。
眼里甚至還蘊起了笑意。
狼狽的謝宜寧,比她牙尖嘴利的時候,可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