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的殺傷力,謝宜寧在江令舟受傷,連夜趕往照顧的時候,終于見識到了。
定親第三年。
回老家省親的江令舟遭遇刺殺,命懸一線。
消息傳回,謝宜寧帶著好藥,從京都趕來了定州。
隆冬臘月,雪虐風(fēng)饕。
謝宜寧雙腳已經(jīng)凍僵,進(jìn)江家老宅時,被門檻絆了一下。
管家連連告罪。
謝宜寧著急江令舟的傷情,沒有心思計較旁的。
“帶路?!?/p>
“殿下,您隨我來?!?/p>
管家低垂著頭,眼里閃過擔(dān)憂。
靠近江令舟的院子,濃郁的藥味撲面而來。
謝宜寧心口一緊。
“情況可有好轉(zhuǎn)?”
管家回,“世子爺傷得太重,還需服藥治療?!?/p>
沒親眼見到人,謝宜寧懸著的心沒法落下。
提起裙擺,加快腳步。
一邊走,一邊吩咐,“把藥交給大夫,若還有缺,本公主命人去尋?!?/p>
太過著急,簾子剛打起,便和屋內(nèi)的人撞在了一起。
瓷碗打碎,四分五裂。
在侍女的呵斥聲里,一女子跪在了謝宜寧面前。
“殿下饒命!”
女子身姿纖柔,頷首請罪,露出一截柔若無骨的脖頸。
耳垂上墜著珍珠耳環(huán),溫婉動人。
身上穿的衣裳,明顯是精心裁剪的,與丫鬟的不一樣。
謝宜寧微怔。
“殿下,莫為難她。”
江令舟捂著胸口傷處,一步步走來。
面無血色,嘴唇蒼白。
握著女子的胳膊,將人扶起,“我與殿下有話說,你先出去。”
女子神色忐忑、糾結(jié)。
看著江令舟的眼里似有千言萬語。
在江令舟安撫人心的眼神下,聽話地退了出去。
來之前,謝宜寧預(yù)想過各種場景。
唯獨沒想過江令舟身邊會出現(xiàn)別的女子。
前幾年倒是有姑娘心悅他,但他不動凡心。
漸漸地,便傳出了江令舟不近女色,可能是斷袖的謠言。
無數(shù)疑問涌上心頭,最后只化為一句。
“她是誰?”
江令舟表情淡漠,“故人?!?/p>
因為體力不支,在旁邊的軟榻落座。
瞥了眼謝宜寧,“下屬為我擋刀而死,他的妹妹,我應(yīng)該看護(hù)好?!?/p>
謝宜寧沒那么好哄。
“你該給的,是真金白銀,把人接到身邊,不妥。”
江令舟:“這兩者沖突嗎?”
他的語氣很淡,沒有絲毫的心虛。
給了謝宜寧錯覺。
她好像在無理取鬧。
緊盯著男人的眼睛,試圖從里面找到點什么。
江令舟回視著她。
那雙桃花眼一如既往地深邃,看似有情,實則無情。
謝宜寧:“真是下屬的妹妹?”
“不然呢?”
“你很緊張她?!?/p>
江令舟:“救命之恩,沒齒難忘?!?/p>
謝宜寧偏頭,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飛舞的鵝毛大雪。
那日接到消息,她心急如焚,不管不顧來了定州。
進(jìn)門前,還很擔(dān)心江令舟的情況。
此時,他穿著單薄坐在眼前,眼底藏著桀驁和冷漠。
謝宜寧突然覺得。
好沒意思。
愣神間,裙擺突然被撩起,露出底下的繡花鞋。
踩了雪,鞋底已經(jīng)被浸濕。
冒著冷氣。
謝宜寧第一次來定州,沒想到這里的雪這么大,這么冷。
準(zhǔn)備不足,沒帶防水的鹿皮靴。
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碰了碰謝宜寧的繡花鞋,果真一片濡濕。
江令舟表情難看,“你故意的?”
“嗯?”
謝宜寧低頭,疑惑地看著蹲在腳邊的男人。
看她迷糊的模樣,江令舟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怒火。
謝宜寧是傻子嗎?
是冷是熱,她不知道!
咬牙切齒地問:“是不是想凍病,回京都告狀,又讓皇上治我的罪?”
謝宜寧覺得莫名其妙。
不過江令舟擔(dān)心她的樣子,讓她心里受用。
便把方才的事情拋到了腦后。
她信江令舟一次。
他說是下屬的妹妹,代為照顧。
她接受這個說辭。
只是……要如何照顧,得她說了算!
謝宜寧故意跺了跺腳,神態(tài)嬌憨,“好冷,我腳都凍僵了。”
坐在軟榻上,使喚江令舟,“替本公主脫鞋,捂腳?!?/p>
他有力氣扶那女子起身,就有力氣替她捂腳,謝宜寧小心眼地想。
江令舟表情差點崩塌。
謝宜寧明明是皇室中人,卻無半分女子的矜持。
除了會纏著他,做一些不成體統(tǒng)的事,她還會什么?
不像阿嫵……
江令舟眼底閃過痛色,他們是青梅竹馬,卻沒有了相守的機(jī)會。
皇家人不會允許他娶平妻、納妾。
而這,也是對阿嫵的羞辱。
阿嫵外柔內(nèi)剛,但也不會自甘墮落,給人做妾。
江令舟怨恨地想:如果沒有謝宜寧,他就能兌現(xiàn)承諾,娶阿嫵為妻了。
兀自出神之間,謝宜寧清泠泠的聲音傳入耳中。
“還愣著干什么?”
騰地一下,江令舟心里燒起了熊熊烈火。
“謝宜寧,你知不知羞?”
“你是我未婚夫。”
謝宜寧語氣理所當(dāng)然。
江令舟突然想起三年前,她的及笄宴上,謝宜寧也是用這種語氣說喜歡他。
第二日,賜婚圣旨就送到了侯府。
察覺到他的不悅,謝宜寧語氣嬌嗔,“我很擔(dān)心你,怕你不治身亡,路上都沒敢住驛站。”
江令舟抿唇。
不語。
只是跪在謝宜寧面前,替她褪下浸濕的繡花鞋。
葉嫵站在廊下,把男女間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眼睫低垂,遮住了里面的嫉妒。
她和江令舟青梅竹馬,才不是什么下屬的妹妹。
她父親是定州的小官,被上峰牽連丟了官,還沒了命。
因為有上一世的記憶,她提前給江令舟寫信,讓他回定州。
這才被救了下來。
她家世太低,父親沒出事的時候,江家人就不同意這門親事。
江令舟許諾,會用軍功換賜婚圣旨。
沒想到圣旨真下了,他卻成了準(zhǔn)駙馬。
葉嫵藏在寬袖下的手握緊,恨意快要化為實質(zhì),從眼里迸射而出。
重活一世,她要抓住機(jī)會。
絕不重蹈覆轍!
上輩子為奴為婢,還被發(fā)賣異鄉(xiāng),到死也沒見到江令舟。
求生不能,求死無門。
那種感覺真的太痛了……
至于謝宜寧,那就是個短命鬼。
新婚之日便死在了婚房,消息震驚朝野,連她都聽說了。
葉嫵不知道是誰動的手。
有權(quán)有勢的貴人?
又或者……是江令舟?
反正謝宜寧活不過大喜之日,干脆早早送她上路。
沒了婚約,阿舟就不是駙馬。
哪怕不能當(dāng)他的正妻,貴妾不也是手到擒來?
先當(dāng)貴妾,再步步上位。
定能爭得一世榮華。
謝宜寧這短命公主,只配當(dāng)她的踏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