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靈力低微。卻撿了個天賦異稟的徒弟。他幼時很黏我,每晚要我拍著他的背入睡。
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看我的目光越來越冷,越來越淡。終于,在一次宗門大比后,
他打翻我好不容易尋來的靈藥:「你為何要留下我?若不是你,我早便成了劍尊座下弟子?!?/p>
我蹲下去撿起藥瓶碎片。卻不慎被劃傷手掌。「那你去吧。」他一愣。
我笑了笑:「我與劍尊有舊,你持我的手書去,他會收下你?!?宗門大比,
姜忍被劍尊座下首徒擊敗。他受了重傷,卻不肯讓我查看他的傷勢,
一回來便將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我心中著急,卻也知道他一向驕傲,
此時什么安慰的話語都無用。只能回到院中,拿起蒲扇繼續(xù)煎藥。
擔(dān)心姜忍在這次宗門大比中負(fù)傷,我提前三月便開始籌備,
歷經(jīng)千辛萬苦才終于湊齊這十三味珍貴的藥材。這一碗藥下去,別說區(qū)區(qū)傷勢,
就連修為也會更上一層樓。藥爐咕嚕嚕地沸騰起來,我倒出靈藥,笑瞇瞇地敲門:「小忍,
別生氣了,師父給你準(zhǔn)備了好東西!」屋內(nèi)沒有響動,我放柔了聲音:「師父不煩你,
你把藥喝了我就走?!刮业攘艘粫海踢€是沒有回應(yīng),就在我打算將藥碗放在門邊時,
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姜忍的臉從昏暗中露了出來。「小忍......」他伸手來接藥碗。
我嘴角剛剛上揚(yáng),手中熱氣騰騰的靈藥忽然就被打翻在地。瓷碗碎裂,
黃褐色的藥汁順著我掌心、手腕滴落?!赴?!」我愣了愣,
下意識蹲下身去撿碎瓷片:「手滑了嗎?這藥材可難找了,我再去給你盛一碗,
你可要拿......」「越蓁?!顾鋈粏疚业拿?。我捏著一塊碎瓷片,
沒抬頭:「怎么忽然叫師父的名字?沒大......」他不容拒絕地叫我:「越蓁?!?/p>
我慢慢抬起臉。正對上少年憤懣、痛苦的目光。他的喉嚨輕輕滾動了一下:「我輸了,
十三招?!刮因槠鹗种福骸感∪蹋瑒e難過,你比他年輕那么多......」「呵,
你覺得我比他弱?」姜忍打斷我,神情陰翳:「不過是他手持天階劍,
使的是劍尊的絕學(xué)無相劍訣,而我——」他兩指一揮,一柄通體雪白的長劍砸在地上。
「一柄凡鐵,無名劍法?!刮蚁乱庾R地小聲反駁:「不是的,這個劍和劍譜......」
「你為何要留下我?若不是你,我早就被劍尊收為弟子。」我愣住。姜忍環(huán)繞茅屋小院,
露出一絲冷笑:「什么越劍山,什么天下第一劍宗,越蓁,認(rèn)清現(xiàn)實吧!
有你這樣廢物的掌門,越劍山永遠(yuǎn)不可能有光復(fù)的那一天!」2姜忍不是很好養(yǎng)。
?????????????????????????????????????的時候,
他奄奄一息,像只瘦弱的貍奴蜷縮在雪地里。那時正逢封明月來尋我,
他垂眸看了一眼在被褥中瑟瑟發(fā)抖的姜忍,搖了搖頭:「這孩子雖然是個難得的單靈根,
但靈脈已斷,即便救過來也廢了,你不要白費力氣?!刮覜]應(yīng)。他倒在我的院前,
就是跟我有緣分。更何況,他愿意拜我為師,暈過去之前叫了我?guī)煾?。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我雖然靈力低微,卻是個十足的犟種,做了決定八頭馬都難拉回。
我?guī)Ы倘デЮ锾鎏鏊幫豕惹笏?,藥王不肯收治,我奉上珍藏的靈藥,又同意試了兩味新藥,
才換來治療姜忍的機(jī)會。藥很苦,他一喝就吐,我買來蜜糖,一遍一遍喂。夜里風(fēng)大,
他害怕睡不著,我便守在床邊拍他的背脊哄他入睡,一哄便是一夜。離開藥王谷前夜,
姜忍纏著我要我講越劍山的故事,我揀了幾則講給他聽,他聽完抓著我的手,嗓音稚嫩,
卻堅韌:「我一定好好練劍,陪師父一起,光復(fù)師門!」「......」
直到手心一片濡濕。我才發(fā)現(xiàn)碎瓷片不知道什么時候劃破了手掌。姜忍也注意到了,
但他只是抱胸站在原地:「無用?!刮一秀绷艘幌?。那個看見我受傷了會一臉緊張地湊過來,
朝著我的傷口輕輕吹氣的小白團(tuán)子,漸漸變得模糊了。取而代之的,
是此刻正居高臨下俯視我的姜忍的臉。少年高挑清瘦,眉眼英俊,即便剛剛經(jīng)歷一場失敗,
也難掩蓬勃意氣。但此時那張冷漠面容上,比起戰(zhàn)敗的頹靡,更多的卻是煩躁。
血順著指縫滑落,我垂眸看了看掌心,忍不住嘆了口氣。可惜了一鍋好藥材。
「你想拜劍尊為師嗎?那就去吧?!?姜忍一愣:「你以為劍尊是你嗎?想拜就拜?!?/p>
我沒理他,慢慢地將碎瓷片都收拾好,又將地上的長劍撿起來。
用衣袖擦去劍身上沾染的灰塵,我這才抬眼看向姜忍:「我與劍尊有舊,
你拿我的手書去找他,他會收下你的?!菇涛⒄?。目光落到我身上,
神色慢慢變得有點怪異。「你......舍得放我走?」我點了點頭,進(jìn)屋拿了紙筆,
飛快手書一封。擱筆,吹了吹未干的墨痕,將信箋遞給姜忍:「去吧。」姜忍看了兩眼,
臉上卻并無我想象中的欣喜之色,反而流露出幾分不可置信:「你真的......放我走?
」「你是擔(dān)心我騙你嗎?」我垂下眼睛:「我沒什么能證明我與劍尊有舊的,但你知道,
我從不騙人。」姜忍手上驀地用力,信箋被他捏出一個折痕?!冈捷?,我再問你最后一次,
你放我走?」我略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當(dāng)然是真的?!菇桃е缆冻鲆粋€冷笑:「好,
你別后悔?!顾蟛睫D(zhuǎn)身,很快便出了院子。我目光落到一旁的桌上,叫住他:「等等!」
姜忍站住,但沒回頭。我抱著懷里的新衣追上去:「給你做的新衣,我留著也不能穿,
還是給你吧?!顾拇浇侨粲腥魺o地哂笑瞬間僵住,將新衣狠狠擲在地上,
語氣森然:「你做的衣裳,狗都不穿?!?還是......有人穿的。
望著面前轉(zhuǎn)著圈朝我笑的少年,我腦海里驀地閃過這個想法。姜忍如愿拜了封明月為師,
他天資卓絕,很快便名聲大噪,我去山下的小鎮(zhèn)采買,都能聽見路人談?wù)撨@位劍一宗的天驕。
拎著一籃子菜回來,我正在思量午膳吃什么,腳下卻被什么絆了一下。
是個......奄奄一息的人。我忍不住后退了幾步。對撿個人回家這件事,我有點怕了。
但再三猶豫,還是將他拖進(jìn)了屋,總不能讓他死在我家門口。之前搜羅的草藥還有剩,
我對照著醫(yī)書抓了幾味煎好,捏著鼻子給他灌進(jìn)去。灌了幾天,他還真醒了。
但......還不如不醒呢。原因無他,這個人實在,太聒噪了?!赶勺?,多謝你救我啊,
但我身無長物,實在沒什么好報答你的,要不我以身相許吧?」「仙子,你叫什么名字?
越蓁,越蓁,好名字!」「越蓁,你怎么一個人住這里?」「越蓁,你做飯怎么能這么好吃?
」「越蓁,你做的衣服穿起來也太舒服了吧?」「越蓁......」我扶住額頭。
感覺自己過去一年都沒說過這么多話?!改?,呃,你叫什么名字?」少年瞪大眼睛,
一臉不可置信:「你還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越蓁,我們好歹已經(jīng)是同吃同住的關(guān)系了,
你也太無情了吧......」「你也沒主動告訴我?!刮倚÷曓q駁,「還有,
什么同吃同住,別說得這么奇怪。」他半蹲在我面前,面如桃花,笑意盎然:「嗯,
我沒主動說,是我不對。我叫寧玉京?!埂笇幱窬??!刮医兴?。他眼眸雪亮:「嗯?」
「你好多話。」5寧玉京的傷勢恢復(fù)得很快。對他怎么受傷這件事,我沒問,他倒主動說了。
「脫離宗門,被打的。」我愣了一下。他舉起雙手:「別亂想啊,
我可不是什么欺師滅祖的混賬,實在是......」他頓了下,
換了一副商量的語氣:「越蓁,剩下的事我以后再告訴你行不行?我怕你現(xiàn)在聽了會討厭我。
」我「哦」了一聲,告訴他:「我一般不怎么討厭人......」話還沒說完,
屋外忽然傳來腳步聲:「越蓁!」......是姜忍。還以為他再也不會踏足這里了。
我一邊疑惑地想著,一邊走出去。姜忍負(fù)劍立在院中,目光掃視著沒什么變化的院子。
幾窩綠竹,一口小井,廊下掛著我做的風(fēng)鈴,此時正在一陣微風(fēng)中泠泠作響。
他的神色在鈴聲中愈發(fā)柔和:「越蓁,你這一年可好?」我點了點頭:「你有什么事嗎?」
「沒事便不能來找你嗎?」姜忍緩步向我走來,臉上帶著輕快的笑意:「當(dāng)年是我不對,
不該對你說那樣的話。這一年我在劍一宗并不開心,劍一宗雖然強(qiáng)盛,
但無論是劍尊還是諸位師兄弟,皆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我總是會想起與你在這個小院......」他話說到一半,猛地頓住。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原來寧玉京也跟著我從屋里出來了。姜忍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背后的靈劍響應(yīng)主人此時劇烈變化的心情,發(fā)出低低的嗡鳴。他一字一頓:「越蓁,他是誰?
」6我并沒說過姜忍的事。但寧玉京大概從我們的談話中猜出一二。少年上前幾步,
將我攬入懷中,興致盎然:「我是誰?我當(dāng)然是取代你的人?!菇棠樕涞萌缃Y(jié)了層冰,
目光似刀,一寸一寸刮過我的臉:「取代我?你又收了弟子?」寧玉京一愣,
錯愕地看向我:「弟子?啊對對對。」他放開我,特意往臺階下走了兩步,
將頭靠在我手臂上:「沒錯,我就是越蓁最心愛的弟子,你哪位?有何貴干?」
姜忍:「......」他似乎是怒到極致,反而笑了起來:「好,好,越蓁,你們很好。
廢物的師父,加上......」姜忍的目光落到寧玉京身上,
扯了扯嘴角:「一個更廢物的,連靈根都沒有的,徒弟?!?我下意識去看寧玉京的臉色。
救他的時候,我就察覺了——他沒有靈根。姜忍還在繼續(xù)嘲諷:「越蓁,你別告訴我,
你打算靠這個廢物來光復(fù)越劍山?他拿得起劍嗎?不會還沒背完心法就老死了吧?」「住口!
」我用從未有過的嚴(yán)厲與憤怒的語氣喝止他:「這里不歡迎你!姜忍,滾出去!」
姜忍瞬間僵住。他瞳仁顫動,半是惱怒半是不可置信地開口:「你叫我滾?越蓁,你為他,
叫我——滾?」我干脆上前一步,將寧玉京擋在身后。指尖靈力涌動,
越劍山的護(hù)宗大陣在我的牽引下泛起一層淺淺的白光——光芒映照下姜忍的臉慘白如紙,
他盯著我顫聲道:「我若不走,你要開護(hù)宗大陣,趕我走?」我忍住心底的酸澀,一個「是」
字還沒說出口,身后似有風(fēng)拂過,寧玉京以我都無法看清的鬼魅身法飄到姜忍身后。
一指抵住命脈遏制靈力流動,另一手則將短匕抵在姜忍喉嚨。「琴心境的天驕?!?/p>
他輕輕開口,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竟然從那張臉上看出一絲陰森:「好像很看不起我這個沒有靈根之人?那為何不躲?
是不屑嗎?」姜忍臉色驟變?!改?.....」寧玉京勾唇,剛要說什么,
轉(zhuǎn)頭卻先嘔了口血。我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崩裂,
連忙跑過去將他扶?。骸改銈麤]好,耍什么帥?。课覜]有那么多藥了......」
他松開姜忍,順勢靠在我懷中,臉上又浮現(xiàn)懶散的笑意:「師父,我不能給你丟人啊?!?/p>
我愣了一下。被姜忍牽動的情緒,酸澀、憤怒、挫敗......好像通通消失了。我只想,
把他扶到房里休息,再好好地熬上一爐最好最好的藥。8「越蓁?!菇探形?。我沒回頭,
只是催動護(hù)宗大陣,將他逼到院外?!冈捷?!」姜忍一掌打在陣上,
被反噬得吐了一口血:「他不過是個廢物!投機(jī)取巧的凡人!你想要的他給不了你!越蓁!」
我終于還是忍不住站住了。「姜忍,你覺得我想要什么?一個驚才絕艷的弟子?
還是光復(fù)越劍山?」他微微一愣。我轉(zhuǎn)過身去,直直地望向他:「我救你的時候,
你靈脈寸斷,形同廢人。封明月看了你一眼,叫我放棄你,不要白費力氣?!?/p>
「如果我想要的是一個驚才絕艷的弟子,想要光復(fù)越劍山,我為什么要大費周折地救你?
我再去找一個單靈根不行嗎?實在找不到,我去求封明月,
讓他挑一個座下的弟子同時學(xué)習(xí)越劍山的劍法,他也不會拒絕我?!埂附?,
我希望能光復(fù)越劍山,但我從未將這件事,這個使命強(qiáng)加在你身上。我教你越劍歌,
只是因為我是你的師父,而你是越劍山的弟子?!埂肝覀冏隽四敲炊嗄陰熗?,
但凡你早說一句,你不想學(xué)越劍歌,但凡你早說一句,你想去劍一宗,
我們也不會如今這般師徒反目。」姜忍瞳孔微縮:「不是這樣的,
你、你從未告訴過我......」「我只是覺得,做比說重要。況且我們到今日地步,
本就是你忘恩負(fù)義,對不住我?!拐f完,我揮袖,院門在姜忍身前關(guān)閉,徹底隔絕他的視線。
9門一關(guān),寧玉京立即向前倒去。我連忙將他抱住,伸手一探,才發(fā)現(xiàn)他又發(fā)起了高熱。
哪怕是這樣,這人還有閑心朝我勾起一個得意的笑:「如何?我還不錯吧?能撐到門關(guān)上。」
氣得我忍不住捶了他一下,又在他裝模作樣地呼痛的時候慌亂將他扶到床榻上躺下,
惹得少年又是一陣悶笑。笑一聲,衣裳上的血漬就暈染得更深。
我連忙捂住他的嘴:「別笑了,再笑就真死了。」這個動作驀地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近得,我甚至能看清他眼角的一顆紅色小痣,像一輪不太圓的月亮。寧玉京也忽然不說話了。
他的吐息噴在我的掌心,令我下意識有些瑟縮,習(xí)慣了他嘴巴說個不停的模樣,
霎時的沉默倒讓我也有些不自在起來。好在,他很快又開口了?!冈捷琛!?/p>
因為我掌心的遮擋,他的聲音顯得有些含糊:「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p>
我下意識地回應(yīng):「什么事?」寧玉京將我的手掌拿開,彎了彎唇角:「你的眼睛,
很像我小時候養(yǎng)過的一只貍奴。」「清澈,又有點......」他拖長了聲音。
我努力忽視胸膛里略有些急促的心跳,故作鎮(zhèn)定地等待下文。
寧玉京促狹一笑:「愚......」我的眼神驀地危險起來。
他硬生生地轉(zhuǎn)了個彎:「聰慧?!刮疫@才滿意地退回到榻邊坐下,從柜子里拿出裹簾,
用眼神示意他脫衣裳。寧玉京解開衣帶,將外袍褪至腹下,露出傷痕斑駁的身體。
我已經(jīng)沒有第一次見到那么驚訝了,小心翼翼地拆下被血濡濕的裹簾,涂上藥膏,
又用新的裹簾把傷口包起來。哪怕我極為小心,還是會不可避免地牽扯到傷口。
若是小時候的姜忍,恐怕早就叫嚷起來了,
然后又會在我哄他的時候鬧著要我給他做他最愛吃的桂花糕。后來姜忍辟谷了,
不再嚷著要吃桂花糕,可也會痛得皺眉,痛得輕輕吸氣。
至于寧玉京......我忍不住抬眼。少年靠在圍欄上,面上沒什么表情,
仿佛對這樣的疼痛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說不清心頭是什么滋味,我下意識地將動作放得更輕。
「越蓁,」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寧玉京側(cè)過臉,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你有什么想問我的嗎?」「想問的?嗯,你晚上想吃什么?」他顯而易見地愣了一下。
「我......」寧玉京呆呆地看了我一陣,眉眼忽然變得鮮活起來,伸手拽住我的裙擺,
輕輕晃了晃:「越蓁,我想吃湯餅?!埂负冒。刮逸p柔地將裹簾打了個結(jié),「你是傷患,
聽你的?!?0新春將至,我指使寧玉京掃灑庭院。他穿一身箭袖,
拎著掃把清掃青石板路上的積雪,我則是坐在廊下,面前支了座紅泥小爐,
極不風(fēng)雅地烤著紅薯。其實我原想與他一同打掃,架不住寧玉京左一句「蓁蓁照顧我辛苦了」
,右一句「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直說得我越發(fā)心安理得。甚至還想讓他給我泡盞茶喝。
戳了戳已經(jīng)變得焦香的紅薯,我正想將它們翻個面,卻發(fā)覺掃灑聲停了。好奇地探出頭去,
只見寧玉京停在那一窩綠竹前,蹲下身子,在竹間摸索了一會兒:「蓁蓁——」他放下掃帚,
捧著個寶藍(lán)色的物事走到廊下:「這個還要嗎?」一枚破舊的護(hù)身符靜靜躺在他掌心。
正面繡著平安順意,反面則是一個歪歪斜斜的「忍」字。
是......從藥王谷回來的時候,我給姜忍做的護(hù)身符。那時他很開心,
鄭重地掛在脖子上,說要一直戴著它,名揚(yáng)天下,成為世間最厲害的劍修。后來他年紀(jì)漸長,
男女有別,我當(dāng)然也不知道他是否還戴著。原來,早就扔了。方才吃的柑橘似乎有些酸,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不要的,扔了吧?!箤幱窬└纱啵骸负绵希 顾敛缓?,
直接將護(hù)身符扔進(jìn)了爐子,火舌一卷,寶藍(lán)色的布料頃刻化為灰燼。這還不算完。
他嘟囔著別熏臭紅薯,把灰都端出去倒了。我望著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院外,
好半天才意識到自己的嘴角是上揚(yáng)的??戳搜蹪u明的天色,我拍了拍手上的灰,
挎上小竹籃準(zhǔn)備下山。雖然不需要進(jìn)食,但我一直都保留著每日吃餐飯的習(xí)慣。
畢竟無法修煉,漫長的生命再不給自己找點事做,那就太過無趣了?!肝蚁律讲少I,
你要什么?」跨出小院,我朝寧玉京晃了晃竹籃。他嗜甜。自從吃過一塊我買來的綠豆糕,
每回下山都要纏著我給他買些蜜餞糖糕,吃藥時更要含一大塊飴糖去苦味。
我取笑他像個孩童,他叼著一塊糖糕,笑得眉眼彎彎:「命苦哇,
早沒遇見越大善人給我買蜜餞。」寧玉京放下紅泥小爐,背著手朝我走過來:「越大善人,
我有個此生最大的心愿......」「你上次為了要兩盒桂花糖也是這么說的?!刮艺f。
他面不改色:「人生那么長,我昨天怎么知道我今天還會有更重要的心愿?」
「......言之有理,那你今天此生最大的心愿是什么?」「我想要一塊布。」
我狐疑:「你要布做什么?」「山人自有妙用?!?/p>
他笑嘻嘻推著我往外走:「越大善人早去早回啊,布的顏色?挑你喜歡的就行?!?/p>
11我猶豫再三。還是拎著滿滿一筐菜走進(jìn)了布莊。來都來了,我干脆多挑了幾匹布,
寧玉京到如今穿的都還是我給姜忍做的那幾身新衣,行動時總?cè)菀茁冻鍪帜_,
實在有些委屈他了。思忖著衣裳的樣式,眼前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院里那窩綠竹,
再繞過兩棵參天古樹就能看見院門,但在看見院門之前,我先見到一個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
姜忍。護(hù)宗大陣已經(jīng)不認(rèn)他了,他進(jìn)不去,抱臂站在院外與寧玉京說話。我凝神去聽,
只聽見斷斷續(xù)續(xù)幾個字:「......試劍......仙宗......」再靠近幾步,
兩人都察覺到我的存在,轉(zhuǎn)身看了過來。姜忍立刻放下雙手,朝我走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