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斬鳳臺血淚深秋,鉛云低垂,壓得大明宮喘不過氣。
“斬鳳臺”九層漢白玉階森冷光滑,唯有我跪伏之處,
刺目的鮮血正沿著冰冷的石階蜿蜒流淌,像一條絕望的蛇?!白锖蟪言拢⊥〝撑褔?,
毒害皇嗣,穢亂宮闈!罪證確鑿,罄竹難書!即日于此斬鳳臺上,明正典刑!立斬——!
”宣旨太監(jiān)尖利的嗓音在呼嘯的寒風中打了個旋兒,如淬毒的冰凌扎入耳膜。高臺上,
龍袍加身的蕭徹高踞寬大龍椅,冷硬的金龍紋樣在稀薄的日光下閃著冷漠的光。他懷中,
依偎著新晉的皇后柳如霜。她一身勝雪素絹宮裝,仿佛不染塵埃的仙子。
只是那拖曳在地的華麗裙擺邊角,浸染著一片暗沉粘稠的污跡——那是我兒明煦,
昨夜在她端來的藥碗下毒發(fā)身亡時,噴出的、帶著內臟碎塊的黑血!就在昨夜!我的煦兒,
才剛過五歲生辰的煦兒!他因貪玩染了風寒,燒得小臉通紅。我守在床頭一夜未合眼。
柳如霜來了,端著那只描繪纏枝蓮紋的青玉碗,說是太醫(yī)院特意調制的驅寒圣藥。
她的笑容溫婉無害:“姐姐別累著了,讓妹妹服侍太子用藥吧?!彼鞘拸匦募馍系娜耍?/p>
我雖貴為皇后,卻早已形同虛設。我不敢攔,眼睜睜看著她,用那只染著蔻丹的手,
將瓷勺里的藥汁一勺、一勺、喂進我兒子口中!藥剛盡,煦兒的臉驟然由紅轉青!
小小的身體在我懷里猛烈地抽搐起來,如同離水的魚,撕心裂肺的咳嗽變成了嗬嗬的倒氣聲,
烏黑粘稠的污血像開閘的水,從他的口鼻中洶涌而出!他小小的手緊緊攥著我的衣襟,
澄澈的大眼睛死死瞪著我,滿是痛苦和不解!“煦兒!我的煦兒!!
” 我的尖叫聲凄厲得如同鬼魅。然而,等來的不是太醫(yī),
而是蕭徹帶著一群殺氣騰騰的龍武衛(wèi)!“拿下毒婦楚昭月!”椒房殿被翻了個底朝天。
那封該死的、印著北狄狼圖騰的“通敵密信”,
詭異地從我枕下被“搜出”;一個沾染異香的北狄骨符,也莫名“藏”在我的妝奩最底層。
所有的刀,所有的罪證,都精準地指向我?!盎噬?!是柳如霜!是她毒殺我兒!
是她構陷臣妾!求皇上明察!”我像瘋獸般掙扎,指甲在堅硬的地面摳出血痕,
目眥欲裂地指著柳如霜,恨不能啖其肉寢其皮!柳如霜臉色瞬間慘白,身體一軟,
弱不禁風地就要昏厥,被蕭徹緊緊攬住。她眼中瞬間蘊滿淚水,凄楚地搖頭,
像一朵狂風中的小白花:“姐姐…姐姐你為何要如此污蔑我?我知道,
你恨我取代了你在皇上心中的位置……但你怎能……毒殺自己的孩子?。§銉骸敲垂郧?,
他昨夜還叫我如霜娘娘……”她嚶嚶哭泣,恰到好處地暈倒在蕭徹胸前,
露出的一小片雪白脖頸上,是幾道新鮮的、曖昧的抓痕——昨夜蕭徹宿在她宮中的“鐵證”。
“毒婦!證據確鑿還敢攀誣霜兒!楚昭月!煦兒是你親生子!虎毒尚不食子!
你的心腸怎比蛇蝎還毒?。 笔拸佚埬砍嗉t,憤怒咆哮,
看向我的眼神只剩下刻骨的厭棄和冰冷殺意,“斬!即刻行刑!朕要讓她——死不瞑目!
”鬼頭刀的寒光刺破了陰霾。劊子手帶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和汗臭味逼近,
粗糙的手指掐住我的后頸,巨大的力道迫使我低下頭顱。粗糲的觸感和那刺鼻的味道,
是地獄的氣息。他高高揚起巨刃,雪亮的刃口即將落下!最后一眼,我死死瞪著那對狗男女。
蕭徹緊抱著柳如霜,臉上是如釋重負的殘忍。柳如霜在蕭徹的臂彎間,抬起淚眼朦朧的臉,
朝我望來。那眼神,瞬間褪去了所有的柔弱,
只剩下粘稠如蜜的毒汁和無盡的、勝利者的快意笑容!(二) 風雪北疆涅槃嗡——!
巨大的破空聲裹挾著風雷之勢!預想中的身首分離并未到來。千鈞一發(fā)之際,“咻——噗!
”一支黑羽鷹翎箭帶著凄厲的尖嘯,精準無比地撞擊在劊子手高高掄起的鬼頭刀刃背上!
“當啷——!”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巨大的力道讓沉重的鬼頭刀脫手飛出,打著旋兒,
“哐”一聲砸在遠處的石階上!整個斬鳳臺陷入死寂。連風聲都停了?!笆ブ嫉健?!
八百加急——!”一匹渾身浴血、口吐白沫的驛馬如同離弦的箭矢沖上斬鳳臺!
馬背上滾落下一個風塵仆仆、甲胄殘破的信使,他手中緊攥著一卷明黃卷軸,
滾落在地后竟強撐著單膝跪起,聲音嘶啞卻如同炸雷:“奉天承運!北狄十萬鐵騎!
奇襲雁門關!雁門告破在即!守將林棟殉國!危在旦夕!八百里急報:北狄大汗親至!
雁門關唯有……唯有前鎮(zhèn)北將軍楚崢之女!故皇后楚昭月!方可解圍!
欽命楚昭月即刻奔赴北疆!戴罪立功!若敗,誅九族!若勝……功過再議!”死寂!
死一般的寂靜!蕭徹猛地從龍椅上站起,眼中是極致的驚愕和難以置信,甚至帶著一絲倉皇!
柳如霜臉上的毒笑徹底凝固,轉為驚疑不定。雁門關!北狄十萬鐵騎!楚昭月?楚崢?!
那個老東西……他臨死前,竟然還埋下了這樣的棋子?!他竟然知道皇帝要對我下手!
竟然利用這國難將起的絕殺之局,給我……搏了一線生機!“噗!
” 喉頭的腥甜再也壓不住,一口鮮血從我的嘴角溢出,染紅了冰冷的石階。那不是傷,
是絕地逢生的刺激,是滔天恨意的沸騰!我猛地抬首,亂發(fā)拂開,
露出一雙被仇恨淬煉得如同野獸般的眸子!那沉寂如死水的心,
被這猝不及防的生機砸得轟然作響!是父親!
是我那被蕭徹以莫須有罪名鴆殺于班師途中、尸骨未寒的老父親楚崢!
他早料到卸磨殺驢的結局,用最后在軍中的余威和情分,為我拼死埋下這步險棋!
鐵鐐被龍武衛(wèi)用巨斧劈開!冰冷的北風如同刮骨的刀,瞬間灌透我襤褸的囚衣,
卻吹不滅心中燃起的、足以焚盡一切的火焰!蕭徹一步步走下龍椅臺階,
冰冷的眼神如同毒蛇鎖住我:“楚昭月,記??!雁門若失一寸土,朕必讓你楚家滿門老幼,
在黃泉路上為你夾道相送!”我咧開嘴,露出染血的牙齒,混雜著塵土和血沫,
笑容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
嘶啞的聲音在寒風中清晰地、一字一頓地回響: “陛下……放心。
備好您——親手捏造的九族名冊?!?“等我……凱、旋、歸、來!
”在所有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我翻身躍上信使帶來的那匹瘦骨嶙峋的驛馬!
雙腿狠狠一夾馬腹! “駕——!”馬蹄聲如驚雷驟起!一人一馬,
帶著一身囚禁后的狼狽和血污,帶著喪子剜心之痛,帶著對帝后蝕骨的仇恨,
如同離弦的箭矢,沖出了斬鳳臺,沖出了巍峨宮門,迎著漫天呼嘯的、刀子般的風雪,
向著那片吞噬了無數楚家男兒骸骨的、遙遠的北疆絕境——亡命狂奔!冷宮?
那是給死人準備的!此去,我要用鐵與血,燒出一條——歸來的煉獄之路!
(三) 鐵騎破蒼穹三個月后。雁門關。 天地混沌??耧L卷著砂礫,抽打在每個人臉上,
如同無數細密的鋼針??諝饫飶浡鴿庵氐难任?、焦糊味和尸臭,
混雜著塞外獨有的、帶著絕望氣息的、干冷的土腥氣。遠處的曠野上,
如同盤踞在天地盡頭的、望不到邊際的北狄營帳,黑壓壓一片。
猙獰的巨鹿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連綿不絕的戰(zhàn)鼓聲如同悶雷,
狠狠砸在每一個關城守卒的心頭。關墻上。冰冷的風刮進城墻縫隙,嗚咽如鬼泣。
副將李猛,一個四十許歲、臉上帶著新添刀疤的漢子,眼窩深陷,干裂的嘴唇顫抖著,
聲音嘶啞如同破鑼:“……將軍!城中……城中可戰(zhàn)之兵,不足三千!能拉弓的,
再加兩千傷兵老弱……五千!糧草!最后的存糧,只夠支撐五天!這關…守不住了!
” 他眼中是徹底的絕望:“援軍…根本沒有援軍!朝廷的援軍,怕是一只耗子都不會派來!
” 我知道。蕭徹巴不得我死在關外,帶著這五千殘兵和他捏造的那份九族名單,
一起埋骨黃沙!他畏懼楚家軍深入骨髓,怎會派援?我站在關樓最高處,
身上的鐵甲早已布滿刀劈斧鑿的痕跡,寒光暗淡,甚至有幾處甲片扭曲脫落,
露出里面凝結著黑褐色血跡的舊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疤斜貫左臉,從顴骨一直裂到下頜,
皮肉猙獰地翻卷著,破壞了原本清麗的輪廓,也徹底撕碎了那個深宮皇后的假面。
寒風刮過傷口,帶來尖銳的刺痛,卻遠不及心頭燎原恨火的萬分之一。
我的目光死死盯著城外狄軍陣前的那個身影——他們的主帥,渾邪王拓跋宏。
他身披華麗的狼裘重甲,正坐在高頭大馬上,朝著關城方向指指點點,狂笑聲甚至隱約可聞。
他堅信,這座孤城,這區(qū)區(qū)數千殘兵,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就在昨夜。
我潛伏在北狄大營附近的心腹死士,拼著被亂箭射成刺猬的代價,
將一枚染血的銅管射上了關墻。里面的密信只有八個字: 「太子安好,匿于行苑?!?/p>
八個字!卻如同九天驚雷,劈開了我心中最后的陰霾!我的煦兒!沒死!
他沒被柳如霜毒死!是被蕭徹這個禽獸秘密調包藏匿起來了!
那個死在柳如霜裙邊的孩子……是替身!我的骨血還在世間!我,楚昭月,不是孤魂野鬼!
我還有血脈延續(xù)!為父兄!為兒郎!為我楚氏世代忠烈!此恨此仇,傾盡北狄血海難消!
一股狂暴到極致的力量,瞬間點燃了我體內每一寸骨骼血肉!“李猛!”我開口,
聲音經過三個月嘶啞的風沙磨礪,如同砂紙摩擦著生鐵,低沉卻帶著金鐵震鳴的銳氣。
“末將在!”李猛下意識地挺直了幾乎垮塌的脊背。我抬手,指向關下如怒浪翻滾的狄軍,
動作緩慢而堅定,每一個字都如同巨石砸落: “開城門!” 死寂。徹徹底底的死寂。
城墻上的風似乎都凝滯了。 “什……什么?!將…將軍!您說什么?!
”李猛以為自己聽錯了,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 我猛地扭頭,沾滿血污的臉上,
那道猙獰的刀疤因為極致恨意的拉扯而扭曲跳動!眼神如同兩柄燒紅的烙鐵,
瞬間燙穿了李猛的遲疑:“我說!開——城——門——!” 不等他反應,
我猛地抽出腰間那柄楚家世代相傳的、此刻已是卷刃遍布裂紋的戰(zhàn)刀!刀身沉重而冰冷,
握在手里卻如同我此刻沸騰的血液! “楚家兒郎何在?。 蔽业呐叵曀洪_了狂風的嗚咽,
炸響在每一個面如死灰的士卒耳畔!如同注入強心劑! 短暫的死寂后,
零星的回應開始在城頭響起: “在…在!” “……在!” “我們…在!
”回應聲由弱變強,由零星到連片!一股悍勇無畏的決死之氣,
竟在這群傷殘饑疲的士兵身上再次升騰!三個月血與火的淬煉,三個月同生共死的掙扎,
他們早已把命托付給了這個拖著他們死戰(zhàn)不棄的瘋女人!“可敢隨我楚昭月??!一個廢后??!
”我的戰(zhàn)刀卷著雪片般的寒氣,劃破渾濁的空氣,
刀尖直指城下十萬大軍統(tǒng)帥拓跋宏所在的中軍大纛!“殺——?。?!
” 震天的、混雜著血淚和仇恨的咆哮,如同沉睡了百年的巨獸,轟然炸響!
席卷了整個雁門關!吱呀——嘎嘣嘣!沉重如山的兩扇千年橡木城門,
在令人牙酸的呻吟聲中,轟然洞開!露出了里面黑黝黝的甕城!
也如同張開了吞噬萬物的兇獸巨口!五千殘兵!對著十萬鐵騎! 這絕望的對比,
令拓跋宏和所有狄軍發(fā)出了肆無忌憚的狂笑!螻蟻撼樹,愚不可及!下一刻—— “駕!!
”我一馬當先!如同脫閘的黑色狂怒!沒有多余的戰(zhàn)前呼喊,沒有鼓動!
只有用最快、最迅猛的速度,將卷刃的戰(zhàn)刀送入狄人的胸膛!馬蹄踏碎了積雪泥濘!
一頭撞進了狄軍剛剛啟動、尚顯松散的前鋒方陣!“錐形陣!鋒矢在前!變??!
”我的吼聲穿透混亂的戰(zhàn)場! 早已演練百遍的本能取代了恐懼!
瀕死的困獸被絕境點燃了最后的瘋狂!五千殘兵在出城瞬間,
隨著我的沖鋒線路和尖嘯的指令,竟硬生生撕裂了狄軍散亂的陣型,
從一盤散沙凝聚成了一根最為銳利、一往無前的錐形鋒矢!而我,就是那最尖銳的鋒芒所指!
直刺敵軍心臟——拓跋宏!“攔住她!攔住那個瘋女人!保護大王?。?/p>
” 狄軍終于反應過來!驚呼怒吼聲此起彼伏!無數刀槍箭矢朝著我瘋狂招呼!
就在我吸引住前軍所有火力,陷入層層重圍,無數狄兵悍不畏死地撲向我的戰(zhàn)馬,
試圖將我拖下馬之際!“放——??!”左右兩側!
本該被狄軍斥候反復確認過絕無伏兵能力的懸崖峭壁之上!一聲驚天動地的齊吼炸響!
轟隆隆——??!如同天崩地裂!被凍得堅硬無比的巨大巖石,覆蓋著厚厚的積雪!
在預先埋設的火藥引導下,如同雪崩山洪般滾落而下!緊隨其后的,
是被點燃的、沾滿了火油和劇毒藥材(由我強征城中所有醫(yī)官,用僅存的藥材煉制)的滾木!
火油在空中潑灑,遇火便燃!無數道拖著藍色火焰的火箭如同暴雨般,緊隨其后傾瀉而下!
覆蓋的范圍,恰恰是狄軍被我的孤軍沖鋒“誘導”著、不自覺地擁擠靠攏的那段峽谷入口!
煉獄!瞬間降臨!“啊——??!”“火!有毒的火!!” “是巫術!魔鬼的火!!
”沖天的藍色火光映紅了陰沉的天空!
劇毒燃燒的煙霧夾雜著皮肉焦糊和毒草嗆人的氣味彌漫開來!狄軍的前鋒、左翼、右翼,
瞬間陷入了一片混亂的火海!人仰馬翻!毒煙所過之處,士兵口吐白沫,皮膚潰爛,
哀嚎聲震天!戰(zhàn)馬受驚,嘶鳴著發(fā)狂亂撞!精心組織的陣型在烈火毒煙中土崩瓦解!
“楚”字血色軍旗!一面沾滿血污、破爛不堪但依舊倔強屹立的血色大纛!在火海之中,
在我身后,被李猛用盡全身力氣擎起!如同引魂的燈塔! “兄弟們??!殺狄狗!
為死去的弟兄報仇!!” “將軍!楚將軍神威!?。?/p>
” 身后的楚家軍如同被注入神力的兇神!爆發(fā)出最后的、震耳欲聾的沖鋒怒吼!
火海就是掩護!混亂就是機會!殘兵化作洪流,跟隨著那血色旗幟所指,
瘋狂地撲向混亂的狄軍!我殺紅了眼!卷刃的戰(zhàn)刀早已崩裂!
不知從誰手里奪來的長矛也斷成兩截!
手中的武器變成了一塊從狄兵尸體下硬扯出來的巨大馬槊槊桿!沉重無比!我掄圓了,
如同揮舞著巨大的攻城錘!所過之處,血肉橫飛!甲胄碎裂!
殘肢斷臂與破碎的內臟漫天飛灑! 無人可擋!帶著無盡的、焚燒著靈魂的復仇之火!我!
楚昭月!像一尊從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地獄修羅! 終于! 距離中軍大纛! 只有三十步!
拓跋宏那張狂傲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驚惶!他身邊的王庭親衛(wèi)隊怒吼著沖來!“吼——!!
!”我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如同荒原孤狼般的咆哮!腳踩馬鐙,
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從馬背上猛地一縱!借助戰(zhàn)馬沖勢,
將全身力量和所有仇恨都灌注到手中的斷槊之上!如同投擲標槍!朝著拓跋宏的方向!
嗚——!沉重的槊桿帶著死亡的風嘯聲!如流星趕月!狠狠撞在拓跋宏王旗的大纛旗桿之上!
“咔嚓?。?!” 手臂粗細的巨大旗桿!竟被這飽含極致力量與恨意的一擊生生撞斷!
代表狄軍最高統(tǒng)帥的巨鹿王旗!裹挾著無邊的恐懼!在無數狄軍呆滯的目光中,轟然倒塌!
“拓跋宏??!雁門關??!楚昭月在此——?。。?!” 我穩(wěn)穩(wěn)落地,踏在翻倒的王旗之上,
對著混亂的狄軍,用盡胸腔里所有的力量,發(fā)出了足以撼動天地的宣告!
聲音挾帶著凜冽天威!挾帶著無盡的、終于宣泄出一絲的復仇烈焰!響徹整個蒼涼戰(zhàn)場!
死寂! 然后!恐懼如同瘟疫般在狄軍中蔓延開來!主帥王旗倒了!大軍……敗了!
“大王?。?!” “逃命?。。。 ?兵敗如山倒!十萬狄軍!被五千瘋魔的楚家殘軍,
硬生生沖垮!踐踏!屠殺!(四) 凱旋即是修羅場長安。未央宮。 溫暖如春的宮殿內,
巨大的鎏金銅獸吞吐著裊裊熏香。紅綢高掛,彩燈流蘇。絲竹管弦奏響靡靡之音,
舞姬腰肢款擺,香風陣陣。美酒佳肴的濃郁香氣彌漫在空氣里,令人沉醉。
蕭徹端坐在最高的御座上,一身明黃龍袍,神采飛揚。他左手高舉金樽,
右手輕攬著身旁風華絕代的柳如霜。柳如霜一身茜紅色描金鳳紋宮裝,美得驚心動魄,
此刻正笑語晏晏地為他斟酒?!爸T位愛卿!”蕭徹的聲音帶著志得意滿的洪亮,“今日設宴,
只為歡慶!慶祝我天朝雄兵,在北地邊疆挫敗狄虜侵擾!彰顯我皇威浩蕩!
”他自然不提雁門關具體戰(zhàn)況,更不提楚昭月名字。對他來說,楚昭月最好是死在關外,
連名字都塵歸塵,土歸土!“皇上圣明!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皇后娘娘賢德!
” 群臣紛紛舉杯,諛詞如潮。一片歌舞升平。柳如霜依偎著蕭徹,
眼底深處卻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焦慮。已經三個月了!雁門關的消息徹底斷絕!
派出去的探子如同石沉大海!楚昭月那個賤人,到底是死了沒死?!“娘娘,吃塊蜜餞?
”一個宮女恭敬地奉上金盤。 “啪!” 柳如霜心煩意亂,
下意識地狠狠一巴掌扇在宮女臉上!精致的小金盤打翻在地,金黃的蜜餞滾落一片。
宮女捂著臉,不敢吭聲。 “笨手笨腳的東西!拖下去!”柳如霜呵斥。
就在此時—— “轟——!??!” 未央宮沉重的朱漆殿門,
毫無預兆地、被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力從外面猛地撞開!兩扇鑲嵌著黃銅巨釘的厚重門板,
竟被撞得直接脫離了合頁,如同兩塊破木板般,帶著裂帛般的巨響飛向內殿!
冰冷刺骨的寒風,混合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鐵銹血腥氣,如同決堤的洪流,
狂猛地席卷了整個溫暖奢靡的宮殿!殿中溫暖的氣息瞬間被驅散,炭盆里的火苗劇烈搖曳,
幾欲熄滅!濃郁的酒香、肉香瞬間被這股來自黃泉般的氣息覆蓋!殿中舞姿戛然而止,
絲竹斷弦!喧嘩的大殿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如同被無形巨手扼住喉嚨,
目瞪口呆地看著門口!一道身影,踏著碎裂的門板和狂涌的寒風,
踏著那無處不在的濃郁血腥味,緩緩走了進來。黑色的戰(zhàn)甲,布滿了刀砍劍劈的痕跡,
暗沉無光,被黏稠黑紅的血漿一層又一層浸透、凝固!每一步踏下,
沉重的戰(zhàn)靴都在打磨光滑的金磚地面上留下一個濕漉漉、混雜著污雪和泥濘的……血腳印!
她左手握著一柄崩口卷刃、甚至有些扭曲變形、兀自滴著濃稠血漿的破軍刀。
右手則拖著一個用灰色粗布包裹的、籃球大小的、不斷滲出暗紅色液體的物件。
布包的系口處,垂下一綹染血的、編著小辮的……胡人發(fā)辮。殿內燭火昏暗,
她的臉上那道貫穿了半邊臉的猙獰刀疤,在搖曳的光線下如同活物般蠕動。
披散凌亂的長發(fā)半遮半掩,露出一雙深不見底的、布滿血絲的眼睛!
那雙眼睛如同兩口冰封萬載的寒潭,帶著焚盡八荒的烈焰寒冰,掃過之處,空氣都仿佛凍結!
是楚昭月! 廢后楚昭月!那個據說早該死在雁門關的毒婦! 她……回來了!
恐懼如同瘟疫在瞬間無聲地擴散!一個膽子最小的侍郎甚至“嗝兒”一聲,
嚇得當場翻白眼暈厥過去!“護駕!護駕??!逆賊!逆賊楚昭月謀反?。?/p>
”柳如霜最先從這令人窒息的恐懼中回過神來,發(fā)出了扭曲變調的、破音般的尖叫!
她像受驚的兔子猛地縮向蕭徹身后,臉上的花容月貌此刻只剩下徹底的慘白和驚懼!
蕭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龍,猛地彈起!手中的金樽“哐當”一聲墜落在地,
瓊漿潑了柳如霜一身,污了那華美的茜紅宮裝!
他臉上的志得意滿被驚愕、恐懼、和難以置信所取代,
嘴唇哆嗦著:“你……你……你怎么……” 錚!錚!錚! 回應柳如霜尖叫的,
并非殿外涌來的侍衛(wèi),而是楚昭月身后跟隨的十余個身影!
他們如同從血池地獄中爬出的惡鬼,人人一身破爛染血的戰(zhàn)甲,有的甚至拄著斷矛,
相互攙扶,但此刻——他們手中的戰(zhàn)刀卻出奇的一致! 齊齊出鞘!
冰冷刺骨的寒芒連成一片!如同一道死亡之墻!瞬間封死了御座區(qū)域的所有退路!煞氣沖霄!
那是百戰(zhàn)余生的、真正的兵戈之氣!我拖著那個沉重的布包,一步一步踏著碎裂的地磚,
走過翻倒的桌案,走過潑灑的美酒佳肴,目光越過那些瑟瑟發(fā)抖、面無人色的朝臣,
最終死死地、死死地釘在了御座前那對狗男女身上! 每一步踏下,血印更深,
如同踏在所有人的心尖。 終于,走到大殿中央。離那御座,不足十步。
我左手刀尖微微提起,指向蕭徹,右手猛地一擲! 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