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厲的長槍帶著內(nèi)力朝裴宴津飛來，他的耳畔掠過風鳴，長槍就那么貼著耳畔迅速飛過，釘在裴宴津身后的地上。
而他后面的騎兵也忍不住退了兩步。
裴宴津神色不明，握住馬韁的手未動，就那么直視對面的人。
白衣傾相的少年嘴里怒罵著，“裴宴津，你找死！?！?/p>
然后便趕緊跑去將黃金寶頂拾在懷里，看到幾個膽子大的百姓試圖去撿落在地上的金子時，還踩了那幾個百姓的手腳。
欒雪在一旁扶額，真是沒臉見人了，好丟臉啊，怎么辦，她能跑嗎？
裴宴津策馬緩步前進，夕陽下黑色鬃毛的馬匹傳遞出沉悶的氣息，和他的主人一樣。
馬蹄噠噠聲落在沈云的耳朵，她抬頭就看到裴宴津已至跟前，高頭大馬上，裴宴津比她高出許多。
那人頭都沒低，眼角余光望著她。
沈云緊了緊懷里的東西，后退一步，正色：“欒雪，宣旨！”
欒雪上前，小心翼翼地取出滾著金色龍紋的圣旨，明黃的圣旨用上好的蜀錦織就，捏在手里沉沉的。
圣旨露面的霎那，膝蓋跪地的聲音一陣蓋過一陣，眾人將頭低得死死地，不敢輕舉妄動。
沈云眼里的光都亮了許多，“裴大人，還不下馬領(lǐng)旨?！?/p>
裴宴津見此立刻翻身下馬，他單膝跪地，絲毫不見剛才的囂張。
沈云似笑非笑，她慢悠悠往前踱步，單手接過欒雪捧著的圣旨，睥睨著比她矮了半個身子的裴宴津。
感覺差不多了才又往前走了兩步，彎腰湊到裴宴津耳邊，呼出的氣息盡數(shù)噴灑在他耳畔，“邊關(guān)苦寒，裴大人腰可還好使？”
裴宴津抬頭，沈云琉璃色的眸子撞進了他的眼，二人眼底倒映著彼此的模樣。
裴宴津的聲音響起，帶和金鐘玉碎，“本將不知丞相大人何意?！?/p>
他是受過傷，但不是腰，難不成沈云派人殺他？
沈云一個愣神笑了出來，嘴角綻著恣意的笑，清脆的聲音傳遍四周，百姓士兵卻不敢動作，只是盯著地面。
沈云笑夠了，凌厲的眼神盯著眼前的男子。
這次她湊的更近，幾乎貼著他的耳朵，一字一句壓著嗓音，“裴大人不急，好不好試一下就知道了！”
說完，她張開牙輕咬了一下裴宴津的耳朵，又迅速閃開。
欒雪眼睛瞪得像銅鈴?。。?/p>
疼痛感從耳朵上傳來，裴宴津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此刻滿是慍色，又帶著震驚。
他迅速掃過周圍的人，見大家都伏在地上頭盯著地面，才望向沈云，嘴唇翕合，“你……”
沈云一臉無辜，“本相什么？”
“丞相大人想玩大可找別人?！?/p>
手里的圣旨被拿走，沈云玩味地看著裴宴津策馬離開的背影，意味不明。
“欒雪，吩咐下去，抓幾個百姓和士兵，明天上朝用。”
“上……上朝？”欒雪有些吃驚，主子不是遲到就是不到，仗著陛下的寵愛都多久沒按點上朝了。
沈云瞥了她一眼，“你有意見？”
“奴婢不敢?！?/p>
“宋承安呢？”
“主子不是說讓他比您晚到半炷香嗎？”
沈云不自覺又把懷里的寶珠金子抱緊了些，抬頭沖著欒雪撇嘴，“本相都來那么久了，他還沒到你說合適嗎？”
欒雪:“屬下知罪?！?/p>
沈云整了整衣袖，即便裹著薄毯，又是那副姿態(tài)翩然的樣子。
“派人告訴他今天可以不用來了，讓他洗干凈脖子引頸待戮吧?！?/p>
—— —— ——
沈云是策馬到丞相府的，剛到府邸，就被一召圣旨宣進了宮。
東秦皇姓為商，當今皇帝商漠二十出頭，因其行事狂悖，暴戾恣睢，世人稱他為帝辛。
商漠算得上是太后帶大，可太后攬權(quán)，母子二人并不顯親厚。
帝辛重掌政權(quán)可以說是沈云的功勞，那一年帝辛十九歲，親自帶兵北上平定叛亂。
從未出過宮門的幼帝被困在亂軍之中，是沈云靠一手占星術(shù)，單槍匹馬闖進去救了他。
自此，沈云立足朝堂，官居宰相！
帝辛也在后面的戰(zhàn)役上展現(xiàn)出了雷霆手段，漸漸掌權(quán)。
沈云一想到帝辛那副喜男不喜女的樣子就頭疼。
好好的一個人怎么就染上了龍陽之癖。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沈云又有些慶幸，皇帝昏庸，皇帝昏庸好啊！
勤政殿內(nèi)，帝辛高坐在龍椅上，左手扶額，劍眉蹙起，他衣衫半敞，胸前露出健碩的肌肉。
旁邊的禁臠半趴在他身邊給他扇著風，一根食指若有若無地擦碰著帝辛健碩的手臂。
沈云低頭輕笑。
冷不死你！
少頃她抬頭，一本正經(jīng)道，“臣參見陛下！”
跪在一旁的宛嬪聞言，側(cè)頭往殿門口看來，又怕皇帝察覺，慌忙低下頭去，她蒼白的唇齒蠕動著，卻沒發(fā)一點聲音。
帝辛看著門口英姿煥發(fā)的白衣少年，硬生生坐直了些。
“愛卿免禮?！?/p>
“不知陛下宣臣來所為何事？”沈云站的筆直，儼然一副正派模樣。
帝辛眉眼間的不悅消散了許多，轉(zhuǎn)而關(guān)心，“聽說城門口發(fā)生了些沖突，沒傷著你吧？”
試探還是關(guān)心？
沈云嘴角一撇，再抬頭又是那副風光霽月的樣子，“回陛下，臣無礙。倒是裴將軍，初入京畿，可別被嚇到。”
“少年將軍，哪會那么嬌弱。”
帝辛將衣衫攏了攏，“來，沈云，湊近些，朕給你看樣東西。”
趴在他身邊的那名太監(jiān)服飾的男子趕緊退了下來，給沈云騰位子。
沈云抬腳往前走了幾步，側(cè)頭瞥了眼仍舊跪在地上發(fā)顫的婉嬪，她額頭上全是汗水，看來跪的有一段時間了。
婉嬪是都蔚張泉的次女，名喚張婉，當年因出色的容貌脫穎而出，沈云記得，她入宮為嬪那年，正是自己春風得意剛上任的時候。
這張婉倒也是個可憐人，沈云要是沒記錯，她入宮沒多久皇帝就被太后發(fā)現(xiàn)龍陽之癖，此等宮闈秘事自是不可外傳。
最后太后和皇帝敲定，讓張婉這個姿色上乘性格溫婉的嬪妃來當那個幌子。
故而有了今日這一幕，張婉身邊多的是清秀的“太監(jiān)”，卻都是皇帝的‘閨中密友’，一群尋歡作樂的玩意兒。
沈云咧嘴笑笑，意味不明，“陛下，臣不想看見此人！”
婉嬪猛地抬頭，一雙眼里布滿水汽，又垂下頭去。
從沈云的角度，還能看見她修長的脖頸，挺直的背脊。
帝辛狹長的眸子瞇了瞇，“一群廢物，都給朕滾下去?！?/p>
勤政殿的大門緩緩打開，屋內(nèi)煙香裊裊的味道被吹散了許多，一名婢女上前攙扶著張婉，兩人顫顫巍巍地行禮往殿外走。
“陛下，奴還想再陪您一會兒，好不好嘛？”帝辛身邊那名太監(jiān)試圖撒嬌。
他是帝辛最寵愛的男子，名喚幺兒，晨昏定省，隨奉在側(cè)三年多。
張婉二人的動作頓住，她們二人本就是給那名太監(jiān)遮掩的，若是太監(jiān)不走，她們自然也走不了。
帝辛看了眼玉階下的沈云，將袒露的衣服系起來，低聲呵斥，“出去?！?/p>
那名太監(jiān)只好扭著腰肢走了，路過沈云還哼了一下。
沈云斜眼冷冷看著眼前的人，嘴角勾出諷刺！
皇座上的商漠見此，陰沉著臉，“來人，拖下去杖斃！”
張婉背對著大殿的背脊忍不住顫了顫，沒倒下。
很快，現(xiàn)場的人都被清理干凈了。
大殿外那名‘太監(jiān)’的哀嚎傳至殿內(nèi)，凄慘至極。
沈云上前，坐在了皇位旁的軟榻上，刻意避開了那名太監(jiān)待過的位置，挑了挑桌上的水果，最后選了個橘子自顧自剝了起來。
帝辛垂眸，聲線柔和，“沈云，這是北域送來的寶劍，聽說是取地下百米之處的鐵打造，整個北域僅此一把，朕今日就將寶劍贈與你?！?/p>
沈云將嘴里的核以一個完美的曲線吐進面前的小碟里，盡量忽視殿外的的慘叫，“陛下莫不是被騙了，北域天寒地凍，凍土層都有一米來些，他們哪來的本事挖百米的洞。陛下若看上北域的東西，叫人打下來做了附屬國，諒他們再也不敢吹噓作態(tài)。”
帝辛：“……”
剛歇戰(zhàn)，這是想打就能打的嗎？
帝辛：“朕知道，百米是夸張了些，但這柄寶劍確實不可多得?！?/p>
“臣不要！”沈云回話利落，又嗑起了瓜子，她卷長的睫毛往上翹著，盈盈光線下，像撲閃的蝴蝶。
殿外的求饒聲還在繼續(xù)，只是從中氣十足變得偶有一陣。
商漠看著眼前像只小松鼠的人，眉眼柔和，“阿云——”
沈云聽到這個稱呼炸了毛，慌亂中站了起來，“陛下，臣自小體弱多病，那年深入大軍救陛下更是傷了根本，如今只能將養(yǎng)著，拿不動那么重的劍?！?/p>
帝辛拿著劍的手頓住，語氣真切，“是朕考慮不周了，當年你單槍匹馬來救朕，朕很感動?！?/p>
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覆在沈云的肩上，終是沒挪動一寸。
沈云側(cè)頭，眸色里帶著淡漠，“陛下還有何吩咐？”
“時辰不早了，沈云留下來陪朕用晚膳吧。
“陛下！”沈云眼神由淡漠轉(zhuǎn)為懇切，“江山初定，前朝不穩(wěn)，后宮至今無所出，陛下當著眼于當下?！?/p>
沈云側(cè)身站起來，行了一禮拜別。
“臣，告退！”聲音沉穩(wěn)有力。
商漠盯著沈云離去的背影，眼神由柔和轉(zhuǎn)為冰冷，他將寶劍隨便扔在地上，拍了拍手：
“死了沒？”
“回陛下，已經(jīng)斷氣了。”
“那么不禁打，送他的家人和他一起去地府團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