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他輕笑了一聲,尾音婉轉(zhuǎn)。
男人拾起桌上的棋子,小指無意識的翹起。
他在與自己對弈。
棋盤上,黑子與白子在他的手下瘋狂對攻,又瘋狂被吃掉。
隨著最后一枚黑子的落下,男人嘆了口氣。
“先生何故嘆氣?”身后一侍衛(wèi)道,“先生的棋藝可是連圣上都自嘆不如。”
“贏是自己,輸也是自己?!蹦腥说馈?/p>
侍衛(wèi)摸著頭,不理解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他頓了頓道,“那先生可還要應(yīng)約南宮太尉的邀請?”
“當然,”男人面帶笑意的站起身,露出天鵝般潤白的脖頸。
他張開扇子,遮住自己似男似女的美麗臉龐,只露出一雙眼睛,嫵媚的看向侍衛(wèi)。
“奴家美么?”他問道。
侍衛(wèi)眼神顫了顫,忙低下頭。
男人見狀唇角翹起,一雙含霜帶霧的丹鳳眼垂眸落下。
“抬起頭來?!彼曇艉?。
“屬下不敢。”侍衛(wèi)低著頭,腦門上冷汗直流。
“哼,”男人不屑的哼了聲,聲音如黃鶯般,讓人浮想聯(lián)翩。
茶樓下,一輛四駕馬車停在門口。
見男人下樓,一名侍衛(wèi)忙跪在馬車前,以自己為臺子。
“哪家的小姐?這么大譜?”茶樓間,有人好奇道。
“噓!”同座之人慌張的捂住他的嘴,壓低聲音道,“那可是宋侍,最忌諱的就是別人把他認作女子。你看身邊的那些侍衛(wèi),可都是皇宮內(nèi)侍。你來的晚不知道,他剛進茶樓時,幾名議論他的人現(xiàn)在都被扔進御河底了!”
“真是比窯姐兒還招蜂的爺們!”有人惡狠狠的低聲道,眼神中充滿了貪婪。
宋侍繡著金絲的云紋靴踩在侍衛(wèi)脊梁上,神色陰沉了下來。
他耳力極好,雖然茶樓里的那幾人已經(jīng)盡力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卻還是被他聽見了。
他朝身旁侍衛(wèi)努努嘴,掀開簾子進了馬車。
馬車外,傳來幾聲嘶吼打鬧聲,隨后就安靜了下來。
宋侍坐在馬車里,細細擦拭自己精心呵護的指甲。
“先生,如何處置?”車外有侍衛(wèi)道。
“奴家今日心情好,留他們一條狗命。將他們的舌頭都拔下來,眼睛挖掉,自生自滅吧。”
他語氣隨意,仿佛人命在他眼中猶如空氣般。
隨著幾聲駿馬的嘶吼,馬車駛出小巷。
在主路上,向著沈歸雁一行人迎面駛來。
擦肩而過的瞬間,宋侍掀開簾子,看了眼沈歸雁。
沈歸雁心有所感,回望了看去。
“怎么了小姐?”綠枝疑惑的問道。
她見沈歸雁望向馬車后方,也跟著一起看去,但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剛才那馬車身旁幾人皆是皇家內(nèi)侍?!绷譄o羈道。
“你還知道這個?”沈歸雁好奇的看向他。
“玄黑底色暗金云雷紋長袍,饕餮獸面紋盤踞肩腰,大鄢開國時就定下的皇家內(nèi)侍標準?!?/p>
沈歸雁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馬車很快行駛到了刑部官衙面前。
只見平日里曠闊的街道前此時已經(jīng)堵得水泄不通。
沈歸雁掀開簾子,看見無數(shù)學(xué)子裝扮的人群堵在刑部官衙的門口,場面十分混亂。
“無羈,去看看什么情況?!彼愿赖溃约簞t繼續(xù)看著人群。
其中一人她有些面熟,曾在府上見過。
乃是當朝禮部尚書的公子——杜慎之。
前世記憶里,他在今年科考榮登探花郎。
杜甚之此時正站在人群的前列,手指著官衙前的差役們,大聲斥責(zé)著。
“快叫狗官出來!他妄讀圣人學(xué)說!竟做出如此違背天倫的事情!”
“狗官出來!”身后學(xué)子們跟著他一起斥責(zé)。
沈歸雁思索著前世回到京城后的記憶。
她記得時任刑部侍郎的李容與好像被牽扯進了當時的科舉風(fēng)波,后來結(jié)果如何她倒是不曾知曉,那時候她心也不在此。
但是今年科舉的日子還未到,應(yīng)該是別的什么事情。
李容與和丞相李不韋雖然都姓李,但其實他們并沒有親屬關(guān)系,甚至在朝廷政令上有所不和。
李不韋的家族在江南一帶,而李容與則是地地道道的京城本地人。
說到江南,沈歸雁想起了前世爆發(fā)的江南內(nèi)亂,當時的江南王裹挾了數(shù)萬軍寇自立為王。
據(jù)說是因為科考舞弊牽連到了他,他不想坐以待斃。
不過也僅僅堅持了不足半月就被朝廷的軍隊攻破了。
李不韋因為家族在江南,自然受到了波及。
也正因為此,促成了李沐才那狗賊和公主的姻緣,皇帝向世人展示自己對李不韋,對李家的信任。
“或許我可以做點什么。”
她不信根基都在江南的李不韋沒有參與到江南內(nèi)亂,即使他已經(jīng)看破了江南內(nèi)亂會很快被朝廷終結(jié)。
但是李家一定會有什么人參與。
只要她稍微想些計策,讓皇帝懷疑李不韋本人也參與了江南內(nèi)亂的密謀就足夠了。
當一個家族的勢力,足以在皇權(quán)爭亂中保持中立,皇帝自然會消除這股威脅。
有的時候,毀掉一個人,甚至一個家族,并不需要證據(jù)。
“小姐,”林無羈走到馬車旁,“好像是刑部侍郎在朝廷上借詩句當眾侮辱了禮部尚書和一眾科考學(xué)子,所以下朝后學(xué)子們就圍堵在了這里,已經(jīng)**個時辰了?!?/p>
“區(qū)區(qū)學(xué)子圍堵,只需要差役們驅(qū)走就是了,堂堂刑部侍郎的瓷,不是這些學(xué)子們可以碰的,麻煩的是領(lǐng)頭人禮部尚書家的公子?!鄙驓w雁推斷道,“李容與如果做什么,就是名不正言不順,還帶著以大欺小。本就和禮部尚書在朝廷上有著分歧,稍有一個行為不慎,很有可能導(dǎo)致禮部尚書對他的全力攻訐?!?/p>
“或許這是我的一個機會!”她眼神一亮。
“綠枝,附耳過來,你這樣這樣.......”
沈歸雁向綠枝交待完,就跳下馬車,和林無羈兩人走進了學(xué)子堆里。
她四下掃視,走到了一個看起來憨厚老實的學(xué)子面前。
“這位師兄,”她抱拳示意,“敢問我們要在此到何時?”
那人疑惑的轉(zhuǎn)過頭,“你是哪個學(xué)府的,為何叫我?guī)熜?,我怎么對你沒什么印象?”
“大家同屬圣人門下,讀的圣賢書籍,悟的圣人之道,我叫您一聲師兄不過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