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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明生說完,我整個人頓時愣在了原地。
沖擊來得太大,讓我一時之間根本反應(yīng)不過來。
他說了什么?
無人生還?
不可能!不可能!
我哭著撲向檀明生,想要他告訴我。
一切都是假的,我的阿爹阿娘,我的族人……
他們怎么可能死了,怎么會呢?
可檀明生沒有回答我,他抬腳將我踹開,心疼地摸著柳綿綿被我刮花的淺口子。
“你個賤人!將綿綿傷成這樣!”
“沒事的,明生哥哥,一點小傷罷了。”
說完,柳綿綿扶著身子,緩慢走到我身邊,滿臉譏笑。
“明月姐姐,你怎的哭成這樣了,瞧得妹妹好生心疼?!?/p>
此時看到柳綿綿,我已無暇顧及過往恩仇。
“綿綿,我求求你,告訴我,我的族人都沒事的對吧?我求求你了,我再也不會和你爭檀明生了,我求求——”
“啪嗒——”
一個帶血的平安鎖被丟到地上,打斷了我所有的話。
“聽說藥王谷里有許多名貴藥材,我便鬧著明生哥哥帶我一同去,為我腹中胎兒求點養(yǎng)胎藥。”
“這鎖,是那婦人要我?guī)Ыo你的,我猜,她應(yīng)當是明月姐姐的娘親吧?”
我的大腦里仿佛有一根弦仿佛隨著柳綿綿說話的話斷掉了。
眼前這鎖,分明是我幼時,阿娘曾于寺廟之下,一步一跪為我求來的。
“怎么會呢……不可能的……藥王谷那么隱蔽,尋常人是找不到的,再者,藥王谷中人不認識你們,怎么會放你們進去?!”
“尋常人是找不到,可誰要你送了封信回去呢,明生哥哥循著那信到了谷外,你的族人一聽我們是你的好友,便開心地將我們迎了進去?!?/p>
“對了,你娘親還說,要你莫過多貪戀人世浮華,多回去陪陪她們……”
剩下的話,我已然聽不到了。
都是因為我。
我害死了我的族人……
我才是那個最該死的!
淚水奔涌,我也絕望地癱倒。
見我這樣,柳綿綿滿意地離開,臨走時,她回頭留下一句話給我。
“我與明生哥哥說,意歡這個名字甚是不錯,待我孩子生下來,我便為自己的孩子取名意歡好了,姐姐反正也沒有孩子了,定然是不會在意的吧。”
柳綿綿話語里的挑釁刺痛了我,我?guī)缀蹩梢韵胂?,檀明生是如何輕佻地回應(yīng)柳綿綿的。
我不可抑制地苦笑出聲,淚水也混雜在笑里點點滴落。
檀明生,你好狠的心!
以我兒血肉滋養(yǎng)他人不夠,就連名字,你竟也不愿為他留下!
何謂藥奴一族的懲罰?
藥奴生來以藥滋養(yǎng),萬般藥物混雜于母體之中,陰陽際會,相互調(diào)和。
藥奴一族的女性體陰,藥性與愈合能力相較于男性更強。
但同時,她們一但懷有身孕,體內(nèi)藥性失調(diào),便會沖撞身體。
胎兒在體內(nèi)尚可控制,一但離體,不消半月,她們便會受蟲蟻啃噬之痛,生不如死。
唯有族中長老以血為引,方可壓制。
將孩子送回,是契約,是傳承,亦是交換。
如今,我不但沒了交換解藥的資本,連跪求長老施舍的機會也沒了。
絕望將我壓著,讓我?guī)缀蹩煲贿^氣。
曾經(jīng),因為救檀明生,我落下病根,再難生育,我便寄希望于回族贖罪。
現(xiàn)下,藥王谷都沒了,我又當何去何從?
我癱倒在地,疼痛很快密布全身,讓我?guī)缀鮿訌棽坏谩?/p>
突然,煙霧將我籠罩,周圍不知何時起了大火。
濃煙刺鼻,極致的苦痛模糊了我的視線,迷迷糊糊之中,我看到前方有微弱的光在閃爍。
沒有猶豫,我撲上前,將那簪子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鮮血噴涌,奪盡我的生機。
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我恍惚想到,這簪子,是檀明生送我的定情之物。
“贈君以其簪,君可知其意?”
“三生三世,不離不棄?!?/p>
檀明生,我后悔了,下一輩子,下下輩子,我都絕對不要遇見你。
檀明生被我氣得憤而離開后,便同柳綿綿出門,去買那柳綿綿最愛的糕點。
只是他在外面方才走了幾步,突然有個下人來報,說那宋明月待著的屋子起了大火。
檀明生的心里涌上些許恐慌,但他還是壓下心頭念想,不屑一顧道:“她定是又在作弄什么亂七八糟的名堂了,不用搭理。”
一旁的下人哆哆嗦嗦,終究還是開了口。
“可那火勢極大,下人們都說不見宋小姐出來……”
聞言,檀明生眉頭頓時皺起,他猛然回頭。
“你說什么?!”
他終究有些慌了神,踏著步子便去了關(guān)壓我的地方。
那腳步,是他從未有過的急促。
可最終,檀明生推開那扇門時,屋子里什么都沒有了。
沒有發(fā)焦發(fā)黑的尸體。
沒有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我。
有的,只是那灰燼之中還在發(fā)亮著的簪子。
他不可置信地上前,用顫抖著的手將那簪子拾起。
他記得,這簪子是他送給我的,我生前最是喜愛,連戴都不舍得戴。
終于,檀明生意識到,我逃離了他的身邊。
“給我找!給我找!”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他目眥欲裂地嘶吼,將在場所有人都嚇得呆愣原地。
偏偏這時,有個不長眼的婢女上前,肆無忌憚地開口。
“王爺,柳小姐胎動了,痛得緊,喚你過去呢?!?/p>
檀明生氣在頭上,轉(zhuǎn)身將那婢女一腳踹開。
“哪來的賤婢,把她的舌頭給我拔了!”
說完,他在原地重重吐吸一聲,又猶豫了一瞬,還是決定去柳綿綿那看看。
他在心里想著。
不會有事的。
宋明月最搬弄這種無聊的事,她指定又是在作死。
來到柳綿綿屋外,他方才踏門而入,柳綿綿便滿心歡喜地撲了上來。
“明生你瞧,我們的意歡老是踢我。”
檀明生還沉浸在方才的后怕之中,絲毫沒注意到柳綿綿說了什么,只是怔愣地跟著附和。
“意歡……”
瞧檀明生提到這個名字,柳綿綿班門弄斧,想要學(xué)著我說些吉祥話,可話到嘴邊,她卻半天也說不出來。
“就是那個什么盡歡,什么——”
“一切盡意,百事從歡?!?/p>
檀明生下意識接上,腦海里浮現(xiàn)出我說這話時呆愣的癡傻的模樣,心底涌起些別樣的意味。
“不要叫這個名字?!?/p>
“什么?”
柳綿綿沒反應(yīng)過來。
“我說不要叫這個名字!你聽不懂是嗎?!”
不知為何,檀明生突然覺得柳綿綿很煩,很愚蠢,很不知進退。
相反,從前的宋明月,無論何時,總是陪在他的身邊,張弛有度,溫婉懂禮。
想到這,他鼻間又恍惚出現(xiàn)了那股縈繞身旁,揮之不去的硝煙之味。
心悸的感覺刺激著他,讓他額心跳動。
宋明月,你究竟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