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泉給高育良倒了杯茶，也不急著說什么。
因為他知道這次過來，高育良一定會主動問點什么。
高育良看氣氛也差不多了，接下來也該問問那件事了。
他笑了笑：“清泉，你最近是不是去見了什么人？”
說話時的語氣，讓人聽著很舒服。
陳清泉一聽這話，就知道他賭對了，高育良此刻應該已經(jīng)知道省委書記的人選了。
但是表面上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什么人？沒有啊?！?/p>
但這么拙劣的演技，又怎能瞞得過高育良的眼睛。
畢竟跟在身邊那么多年，陳清泉什么性格，他自認為還是很了解的。
他臉色微變，有點不滿地說道：“你以前可不這樣，有啥事都不瞞著我?！?/p>
陳清泉自然也知道以前自己不那樣。
可現(xiàn)在不是換了個人嘛……
沒辦法，想糊弄是糊弄不過去了。
高育良一直問，再不說點什么也不行了。
陳清泉頓了頓，說道：“育良書記，您別多心，我可不敢有事瞞著您?！?/p>
“您是想問，我為什么知道，沙瑞金會調(diào)到漢東來當省委書記這事吧？”
反正遲早也得說，繞來繞去的也沒意義，陳清泉索性主動點了出來。
高育良卻沒有接話，甚至沒有給任何讓陳清泉繼續(xù)說下去的提示。
只是臉色平淡地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
然后一抬眼，兩道銳利的目光，逼的人只想回避他的視線。
這種感覺無法用言語形容。
他讓你說了嗎？
沒有。
但是他會讓你感到，不說的話，你接下來坐在那里會特別不舒服。
陳清泉覺得再這樣耗下去，不說也會被他玩死。
他盡量讓自己的心平復下來，整理了一下思緒，接著說道：“育良書記，是這樣的，上次我回京學習，碰到一個最高院的熟人，兩人喝了點酒。”
“后來我倆就喝多了，他吧……他這個人喝點酒就口無遮攔的，老是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陳清泉說話期間看了看高育良的表情，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心想，他是不是只有這么一兩種固定的表情?。?/p>
跟高小鳳在一起的時候也這樣嗎？
這事，恐怕只有趙瑞龍和杜伯仲知道……
陳清泉接著往下編，哦不對，是接著往下說。
“他跟我說，你們漢東的趙書記調(diào)走后，你知道誰是下一任書記嗎？
聽這種事，我原本以為他就是圖個樂子，隨便說說的。
可是他有點人脈，也有可能真知道什么，我就想聽聽。
我說我當然不知道了，但我那天也喝醉了，我有點好奇，就……就說一會請他洗……洗腳，讓他趕緊說。
他一聽洗腳就來了精神，就告訴我說漢東的新書記是沙瑞金。
開始，我也不信啊，我說他就是胡說八道，誰都知道，我們漢東趙書記調(diào)走了，只能是育良書記您來當這個省委書記。
我就把這個想法給他說了?！?/p>
說到這里時，陳清泉一邊說，一邊特意看了下高育良的表情，他的嘴角好像微微上揚了一下，然后就又變成那樣毫無波瀾了。
但是他一直翹著二郎腿，背靠在沙發(fā)上，沒有干別的事，證明他一直在聽。
這都是怎么練出來的？
要是去參加憋笑挑戰(zhàn)，他絕對得第一名。
氣氛太壓抑了，陳清泉只能在心里開個小玩笑緩解一下。
然后又接著說。
“誰知道他聽我這么一說，就直搖頭，說不是高育良來當新書記?！?/p>
直呼“高育良”名字時，陳清泉還裝模作樣很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表示抱歉。
演戲演全套嘛。
“我說他怎么知道的，誰知他竟然說……”
說到一半，陳清泉故意停頓了一下。
他知道這種話最吊人胃口，后面接的通常也是關(guān)鍵信息。
一般人都想知道接下來會怎么樣。
他只想讓高育良開口說話，確認他到底是什么反應。
高育良終于開口了，生氣地說道：“趕緊說！”
這其實是一個好的信號，生氣了證明他開始相信了。
至于為什么生氣就不知道了，也許是因為陳清泉說了去洗腳，讓他覺得很無語。
要么就是怪陳清泉和那個人聊天的內(nèi)容太敏感，兩個人嘴巴不嚴實。
省委書記這樣級別的官員豈是他們能隨便議論的？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他愿意相信自己說的話就行。
陳清泉聽到高育良這么生氣，連忙接著說道：“是是，育良書記，我馬上說。”
“他說趙立春書記曾經(jīng)寫過什么推薦信，推薦您，但是后來……上面沒同意?！?/p>
這句話一說完，高育良怒了。
“你閉嘴！”
“你們都胡說八道些什么？我跟你說陳清泉，你要是再這樣下去會害了自己?！?/p>
“除了喝酒，洗腳，唱歌，你還能做點正事嗎？能嗎？??？”
“你看看你現(xiàn)在成了什么樣子！”
一邊說一邊做出一副恨鐵不成鋼地樣子。
一連串的怒罵，把陳清泉罵的大氣都不敢喘。
現(xiàn)在陳清泉幾乎能確認，高育良已經(jīng)相信了他說的這些話。
因為他在假話里面夾了一句真話，那就是“趙立春寫信推薦他”這句話。
這件事是絕對的機密。
只有高育良本人，和祁同偉這樣級別的人才能接觸到。
所以這話一說出來，高育良百分百相信陳清泉是聽說的，才會破口大罵。
到這一步，總算收到了一些效果，陳清泉暗暗松了口氣。
他趕緊向高育良認錯：“育良書記，我錯了，我以后再也不胡說八道，也不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了。”
過了一會兒，高育良也沒再說什么。
陳清泉還以為他不會再糾纏這個問題了。
沒想到接下來高育良又問了個問題：“田國富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此話一出，陳清泉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媽的，怎么把這事給忘了。
那天為了讓高育良相信，一著急“劇透”多了！
說沙瑞金來了漢東會和田國富聯(lián)手。
操！
這可咋辦。
你總不能又冒出來個紀委的朋友又喝多了吧？
陳清泉的腦袋飛速運轉(zhuǎn)。
嗯……
有了。
陳清泉說道：“育良書記，您想啊，田書記來漢東組建紀委，卻遲遲沒有動作。
那還不是顧及趙書記和您的面子嘛，您在漢東多年，提拔的人也不少。
要是他一來就到處查，那就是對趙書記和您不敬。
所以我猜他只能等沙瑞金當了書記，再……聯(lián)手。”
這一番話在高育良面前來說，其實很嫩。
作為官場老手，這些事不用陳清泉說他也能想到。
但是這樣稍顯稚嫩的話，恰恰才是最真實的。
陳清泉就是他的一個秘書，發(fā)表一些不成熟的言論，讓他抓住點尾巴來糾正，他就會更有作為領(lǐng)導的存在感。
果不其然，高育良聽到他那些話后，不屑地一笑：
“清泉啊，以前跟在我身邊的時候，你還不糊涂。
怎么現(xiàn)在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還不明白了？
如果照你說的那樣，田國富是在乎趙書記和我的面子才不查的。
那不等于說，我們提拔的人有問題？
難道我們提拔的人經(jīng)不起查嗎？”
這些話說完以后，高育良才臉色好看了很多，顯得不那么嚴肅了。
陳清泉撓撓頭，一副“受教了”的樣子。
接著趁勢拍馬屁：“育良書記說的是，這些還得跟您多學。”
“那么多年了，天天教著，你啊……呵呵呵”高育良說完，終于臉上有了笑容。
陳清泉這才完全放松了下來。
兩人說話期間，高育良時不時會喝口茶，杯子里淺了不少。
陳清泉就端起杯子給他泡茶去。
他利用泡茶的時間，想想接下來該怎么說李耀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