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將近,宮墻上的蔓藤泛起一片銅綠,與高高的琉璃瓦遙相輝映。沈青鸞跟隨司禮監(jiān)的內(nèi)侍穿過東華門的照壁,青石板上落滿了桂花,踩上去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
"沈典藥,太后傳你速去兩儀殿。"小太監(jiān)低聲道,腳步都輕了幾分。
沈青鸞抬眼看了看天色,尚未過辰時,太后這般早就傳召,想必是出了要事。她提了提手中的藥箱,加快腳步往兩儀殿去。
剛到殿外,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硖笳鹋穆曇簦?豈有此理!祭天大典近在眼前,竟連祭器都看管不好,簡直是negligent 玩忽職守!"
沈青鸞停住腳步,不敢貿(mào)然進去。殿內(nèi)太后繼續(xù)斥責道:"那祭器可是自太祖開國以來就傳下的青銅簋,如今竟在宗人府的庫房里不翼而飛,若是到了祭天那日拿不出來,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臣等有罪,請?zhí)筘熈P。"跪著的幾個宗人府官員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磕頭。
"責罰?光是責罰有何用?限你們?nèi)罩畠?nèi)務(wù)必將祭器找回,否則..."太后話音未落,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沈青鸞連忙推門而入,從藥箱中取出早已準備好的清咽茶,快步上前奉給太后。太后喝下茶水,咳嗽漸止,臉色依然鐵青。
"青鸞來得正好。"太后緩了口氣,"宗人府丟了太祖?zhèn)飨碌那嚆~簋,你也一道去查探。此物關(guān)系重大,若查不回來,朝廷顏面何存?"
沈青鸞躬身應(yīng)下:"臣女領(lǐng)命。"
出了兩儀殿,沈青鸞直奔宗人府。一路上她在思索,青銅簋乃國之重器,收藏在宗人府最嚴密的庫房,如何會無聲無息地失竊?此事背后必有蹊蹺。
宗人府庫房深處一片狼藉,青銅簋原本陳列的檀木架上空空如也,地上散落著幾片銹綠的銅屑。沈青鸞仔細檢查那些銅屑,發(fā)現(xiàn)它們并非年久脫落,而是被利器生生剮蹭下來的。
"這些銅屑,可曾送去驗過?"她問守庫太監(jiān)。
"回沈典藥的話,送去尚寶司查驗過,說是真的上古青銅,與簋身成分相同。"
沈青鸞若有所思:"簋上可有特殊標記?"
"有。簋身鑄有二十八宿紋,底部刻有'永昭'二字。"
永昭?沈青鸞心中一動。先帝年號便是永昭,難道這祭器與先帝有關(guān)?她又問:"除了庫房,宗人府可還有其他存放祭器的地方?"
"回典藥,各處宗祠偏殿倒是也存放一些舊物,不過那些地方年久失修,早就封起來了。"
沈青鸞直覺這些荒廢的偏殿或許藏有線索。她一一查看過去,終于在一處殿角發(fā)現(xiàn)了可疑的足跡。那是一串細碎的腳印,踩在厚厚的塵土上,通向殿后的一處廢棄回廊。
順著回廊前行,周圍愈發(fā)荒涼。藤蘿肆意攀爬,將斷壁殘垣織成一片綠網(wǎng)。沈青鸞停住腳步,仔細辨認地上的腳印。那腳印忽深忽淺,看來此人所負之物分量不輕。
走到回廊盡頭,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廢殿。殿門緊閉,門板上爬滿了青苔。沈青鸞輕輕推門,鉸鏈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
陰暗的殿內(nèi)飄蕩著霉味,光線從殘破的屋頂斜射進來,照亮了漂浮的塵埃。沈青鸞環(huán)視四周,突然看見殿梁上懸著一件暗紅色的衣裳。
那衣裳用細繩系在橫梁上,隨風輕輕擺動。沈青鸞借著微光仔細觀察,只見那是一件華貴的朝服,繡工精致,領(lǐng)口繡著金色的鳳紋。更令她震驚的是,這朝服的款式明顯是三十年前的舊制。
"元后的朝服..."她輕聲自語。
正當她欲上前細看,一陣風吹過,朝服猛地晃動,袖中跌落一物,"當啷"一聲砸在地上。沈青鸞定睛一看,竟是一只殘缺的金步搖,款式古樸,與先前在波斯貓眼中看到的那枚一模一樣。
就在此時,朝服忽然無風自動,衣袖指向殿角一塊松動的地磚。沈青鸞快步上前,掀開地磚,下面赫然是一個暗格。她伸手探入,摸到一件冰涼的金屬物事。
那是一支金針,針尾雕琢著繁復的花紋,隱約可見"景琰"二字。沈青鸞心中一震,這不正是皇上的乳名嗎?而且這金針的做工,分明與她從太醫(yī)院得來的那支同出一源。
她正要仔細端詳,身后突然響起腳步聲。沈青鸞迅速將金針藏入袖中,轉(zhuǎn)身卻見宇文護陰沉著臉站在門口。
"沈典藥,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廢殿。"宇文護冷冷道,鐵青的面色在暗處顯得格外可怖。他十指屈伸,玄鐵指套在暗淡的光線下泛著寒光。
沈青鸞強自鎮(zhèn)定:"宇文公公,臣女奉太后之命查找祭器,循跡至此,原是無心冒犯。"
"查找祭器?"宇文護冷笑,"本閣倒要看看,沈典藥究竟查到了什么。"說著大步逼近,玄鐵指套直取沈青鸞咽喉。
千鈞一發(fā)之際,沈青鸞迅速閃身,同時暗自慶幸剛才及時藏好了金針。宇文護這一擊撲空,轉(zhuǎn)而去扯那件朝服。衣裾翻動間,沈青鸞敏銳地看見朝服刺金繡線中竟混著一些特殊的金屬絲,散發(fā)著淡淡的寒光。
她心中一動:"難道這繡線..."話未說完,宇文護已將朝服一把扯下。就在這電光火石間,朝服上的金屬絲突然與青鸞肩頭的胎記相呈異像,發(fā)出微弱的藍光。宇文護似乎也察覺到了異常,指套刮過朝服,竟劃出一串火星。
"有趣。"宇文護陰測測地說,"這朝服中的秘密,本閣要親自過問。"說罷將朝服卷起,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殿內(nèi)重歸寂靜,唯有那一地月光依舊靜靜鋪展。沈青鸞從袖中取出金針,借著光線細看,只見針身隱約浮現(xiàn)出一行小字:青龍七宿,亥時相見。
她若有所思:這二十八宿中的青龍七宿,莫非與丟失的青銅簋有關(guān)?而那件元后朝服上的金屬絲,為何會與自己的胎記產(chǎn)生異象?一時間,無數(shù)疑問在她心頭盤旋。
就在這時,一陣微風吹過殿中,帶來一縷若有若無的梨花香。這香氣令沈青鸞覺得異常熟悉,仿佛在哪里聞過。她正欲細想,忽聽外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哪_步聲,似是有人匆匆而去。
沈青鸞連忙追出廢殿,只見回廊盡頭一個人影轉(zhuǎn)瞬即逝,月色下只留下一片衣袂飄動的余影。她定睛看去,那人所經(jīng)之處,地磚上赫然顯現(xiàn)出一行星象圖紋,卻在須臾間又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