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廉站在朱漆剝落的四合院大門前,十九歲的心臟在單薄的胸腔里擂鼓。
他最后的記憶是圖書館通宵后一頭栽進黑暗,醒來時,
這座龐大得近乎陰森的四進院子就突兀地矗立在眼前。沒有街道,沒有鄰居,
只有無邊無際、粘稠得化不開的濃黑霧氣,翻滾著,將這座孤島般的建筑死死圍困。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陳舊氣息,混合著塵土、朽木和一絲若有似無的甜腥。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纏上腳踝,他猛地推開沉重的門軸吱呀作響的大門,幾乎是跌了進去。
門在身后沉重合攏,隔絕了翻涌的黑霧。一股奇異的寧靜撲面而來,
帶著午后陽光烘烤青磚和草木的暖香。眼前是標準的四進格局,院落深深,
飛檐翹角在澄澈的天空下勾勒出柔和的剪影。青磚墁地,干凈得能映出人影。
前院正對著的影壁,白底青磚,莊重肅穆,
壁前卻突兀地長著一株孱弱得幾乎被忽略的小樹苗,嫩葉在微風里輕顫?!靶』镒?,新來的?
”一個蒼老溫和的聲音響起。宋廉驚得一哆嗦,循聲望去。影壁旁的抄手游廊下,
一位穿著干凈灰布褂子的老者坐在一張石桌前,桌上擺著一副木質象棋,棋子溫潤。
老者面容慈祥,眼角的皺紋堆疊著笑意,正慢悠悠地擦拭著一枚“車”。
他指了指對面的石凳:“坐?等人下棋呢?!彼瘟韲蛋l(fā)干,下意識地搖頭。
他注意到那副象棋的木質紋理深處,似乎隱隱透著一絲暗紅,
一股極其微弱、幾乎被草木香氣掩蓋的鐵銹味——血腥味,若有若無地鉆進他的鼻腔。
他猛地吸了口氣,味道又消失了,仿佛錯覺?!拔摇以趺闯鋈ィ俊彼瘟穆曇粲行┌l(fā)顫。
老者擦拭棋子的手頓了頓,抬起眼皮,渾濁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疲憊,
隨即又被溫和的笑意覆蓋:“出去?這里多好哇,安逸,清凈。住幾天吧,住幾天就習慣了。
”他不再看宋廉,目光重新落回棋盤,手指輕輕摩挲著那枚“車”,仿佛陷入了漫長的等待。
他沒有再發(fā)出任何邀請,也沒有解釋的意圖,沉默像一層無形的膜,將宋廉隔絕在外。
宋廉的心沉了下去。他本能地感到這老者溫和表象下的疏離和一種無法言說的古怪。
他避開老者,目光急切地掃視影壁,渴望找到一點提示,一點規(guī)則。
就在他目光觸及影壁中央時,奇異的事情發(fā)生了——平滑的壁面上,
幾行淡金色的字跡如同水中的倒影,無聲無息地浮現出來,清晰無比,
卻又仿佛只有他一人可見:【表世界規(guī)則】1. 這里寧靜祥和,適合安逸的生活。
2. 東方神拋棄我們,西方神庇護我們,請對神明抱有敬意。3. 我們不為你提供食物,
但你也不會真的感覺到饑餓,如果有,那就是錯覺。4. 魚是人類的好朋友,
可以和它玩耍,但不能吃掉它。5. 這里沒有真正屬于你的房間,
但你可以在任何地方休息。6. 無聊的時候可以去下象棋,但他不理人。7. 如果餓了,
魚可以吃。規(guī)則3、4和7條像冰冷的針,瞬間刺穿了宋廉試圖維持的冷靜。不會餓?
魚是朋友不能吃?餓了魚又可以吃?矛盾的字句彼此撕扯,邏輯的鏈條在此處崩斷,
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黑洞。他猛地抬頭看向那盤棋,
那股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似乎又濃重了一瞬。棋盤對面的老者依舊沉默,
仿佛一尊凝固的、溫和的石像。一股寒意從宋廉的尾椎骨竄上頭頂。他幾乎是逃離了前院,
跌跌撞撞地穿過垂花門,闖入第二進院落。這里的煙火氣濃郁起來,
一間敞開的廂房飄出飯菜的香氣。
一個圍著碎花圍裙、笑容可掬的中年婦人端著一碟剛出鍋的青菜走出來,看見宋廉,
熱情地招呼:“喲,新面孔!餓了吧?快,飯剛好!李大爺家的魚湯可鮮了!”婦人身后,
一個精瘦的男人正站在一張寬大的案板前,手里握著一把嶄新的、閃著寒光的切肉刀,
刀鋒銳利得刺眼。他聽到婦人的話,也抬起頭,咧開嘴露出憨厚的笑容,
順手用刀尖點了點案板上一條刮洗得干干凈凈的大魚:“是啊小伙子,嘗嘗鮮!
咱這兒池子里的錦鯉,養(yǎng)得肥,味道好!”魚?錦鯉?
規(guī)則3、4、7的悖論和眼前“熱情”的邀請瞬間在宋廉腦中炸開。他胃里一陣翻攪,
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嚨。他臉色煞白,猛地擺手后退,語無倫次:“不…不用了!謝謝!
我…我不餓!”他幾乎是撞開了連接后花園的月亮門,逃也似的沖了進去。
后花園是這片詭異安寧中的綠洲。陽光明媚,各色花草爭奇斗艷,蝴蝶翩翩。花園中央,
一池碧水清澈見底,七條色彩斑斕、形態(tài)優(yōu)美的錦鯉在水中悠然游弋,紅白相間,金鱗閃爍,
攪動起碎金般的光影。池邊綠柳依依,景致美得如同畫中。
宋廉緊繃的神經似乎被這寧靜撫慰了少許,他不由自主地靠近池塘,蹲下身,
看著那些無憂無慮的魚兒。然而,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烤肉香氣,像是幻覺,
又像是記憶深處的烙印,極其突兀地鉆進他的鼻孔。這香氣…宋廉皺緊眉頭,努力回想,
卻找不到來源。他甩甩頭,目光落在池邊不遠處一間獨立的小屋上。
門楣上掛著一塊小小的匾額——“供奉屋”。門虛掩著,里面光線幽暗。
強烈的不安驅使宋廉走了過去。他輕輕推開那扇虛掩的門。屋內陳設簡單,只有一張供桌。
供桌正中央,一個黑沉沉的木質神龕靜立其上。神龕的雕花繁復而扭曲,難以名狀,
仿佛糾纏的血管與無定形的肢體。神龕前,擺放著一盞黃銅的油燈座,
旁邊放著一個古樸的木質盒子,里面整齊碼放著幾支細細的供香。
宋廉的目光完全被那神龕攫住了。它像一塊磁石,散發(fā)著無形的、令人暈眩的吸力。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一支供香,湊近油燈座——他并不知道燈座里是否有燈油,
只是下意識地想點燃它。就在他手指觸碰到油燈座的瞬間,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濃郁的烤肉香氣猛地從供香頂端彌漫開來!這香氣帶著油脂炙烤的焦香,
真實得可怕,瞬間激活了宋廉胃里最原始的饑餓感,像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他的胃袋,
一陣劇烈的絞痛讓他彎下了腰。怎么會這樣?規(guī)則3明明說不會真的感覺到饑餓!
這香氣是什么?這饑餓感又是什么?恐懼和生理性的痛苦交織,宋廉踉蹌著后退,
想逃離這詭異的供奉屋。就在他退出門檻的剎那,一陣難以言喻的眩暈感猛地擊中了他,
仿佛整個世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搖晃了一下。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劇烈地扭曲、波動起來。色彩瞬間褪盡,被一種粘稠、令人窒息的血紅所取代。
溫暖明媚的陽光消失了,代之以一種昏暗、仿佛浸透了血漿的光線,
從同樣變得血紅的天穹上滲漏下來。剛才還干凈整潔的四合院,此刻面目全非。
青磚地面布滿了深褐近黑的血漬和滑膩惡心的不明污垢,踩上去黏糊糊的。
原本雅致的抄手游廊,木柱腐朽斷裂,掛滿了暗紅色的絮狀物,像是風干的腸衣。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鐵銹味、焦糊味和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內臟腐爛般的甜腥惡臭,
嗆得宋廉劇烈咳嗽起來,眼淚直流。他驚恐地環(huán)顧四周,心臟狂跳得快要炸開。
目光掃過前院,那座莊嚴肅穆的影壁消失了!原地矗立著一棵巨大到令人心膽俱裂的槐樹!
粗壯扭曲的樹干呈現一種病態(tài)的紫黑色,虬結的樹根如同巨蟒般盤踞在地面,
深深扎進血污的泥土里。更恐怖的是那濃密得遮天蔽日的枝葉間——累累垂掛著的,
竟是一個個拳頭大小、顏色青黑的果子。每一個果子的表面,
都清晰地凸起一張扭曲痛苦的人臉!那些臉孔無聲地張著嘴,眼睛空洞地望向不同的方向,
仿佛凝固在永恒的絕望哀嚎之中。宋廉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他死死咬住嘴唇,
才沒讓自己尖叫出聲。這里…這里是哪里?地獄嗎?他猛地想起供奉屋,
想起那支點燃后飄出烤肉香氣的供香!是它!是點燃供香把他帶到了這個恐怖的地方!
那支香…是通往地獄的門票!
強烈的求生欲讓他連滾爬爬地撲向四合院的大門——他進來的地方。沉重的木門緊閉著。
他撲上去,用盡全力推搡、捶打,粗糙的木刺扎進掌心也毫無所覺。門紋絲不動,
仿佛與整個空間焊死在一起。絕望如同冰水澆頭。他喘息著,目光下意識地掃過門板內側。
就在布滿污垢和可疑抓痕的門板背面,幾行暗紅色、仿佛用半凝固的鮮血書寫的潦草字跡,
猙獰地映入眼簾:【里世界規(guī)則】1. 這是神的永恒監(jiān)牢,無處可逃。
2. 偉大的(一片意義不明的污漬)是我們的至高無上的主人,要按時供奉它。
3. 不要相信道士的話,他是瀆神者,找到他,殺掉他,哈哈哈哈哈。4. 你會餓,
要吃飯,一定要吃飯,哈哈哈哈哈。5. 抓住魚,吃掉它,你會獲得永生。
6. 這里已經被我們占領,道士已經滅絕,不存在道士,不該存在道士。7. 殺掉我們,
殺掉所有罪人,你將獲得永生,哈哈哈哈哈。癲狂的文字,歇斯底里的“哈哈哈哈哈”,
如同惡鬼的囈語鉆入宋廉的腦海。永恒監(jiān)牢?無處可逃?瀆神的道士?必須吃飯?吃掉魚?
殺掉罪人?規(guī)則3和規(guī)則6關于“道士”的矛盾像冰冷的針,刺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想起表世界規(guī)則里那個永遠在等待卻從不與人下棋的老者。
道士…老者…他們之間有什么聯系?就在這時,一陣令人牙酸的、濕滑物體拖行的聲音,
伴隨著沉重的喘息,從前院那棵恐怖槐樹的方向傳來!宋廉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彈起來,恐懼壓倒了一切思考。他慌不擇路,憑著模糊的方向感,
朝著記憶中后花園的位置瘋狂逃竄!身后那拖沓、粘稠的腳步聲驟然加快,
帶著一種非人的、捕食者的興奮節(jié)奏,咚咚咚地踏在污穢的地面上,緊追而來!
心臟在喉嚨口瘋狂撞擊,肺葉像破風箱一樣拉扯著灼痛的空氣。宋廉沖進連接后院的月亮門,
眼前景象讓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記憶中繁花似錦的后花園徹底淪為噩夢的溫床。
那些美麗的花草扭曲成了張牙舞爪、顏色妖異怪誕的植物,散發(fā)著刺鼻的腐敗氣味。
中央的池塘不再是清澈見底,
里面盛滿了濃稠、暗紅、不斷冒著細小氣泡的粘稠液體——鮮血!
七條形態(tài)猙獰的魚在血池中穿梭游弋。那根本不是錦鯉!它們只剩下森森白骨,
空洞的眼窩里跳躍著幽綠的磷火,嶙峋的骨尾攪動著粘稠的血漿,
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嘩啦聲。白骨魚!池塘對面,那間供奉屋此刻如同地獄的熔爐。
門窗縫隙里噴涌出熾熱、扭曲空氣的烈焰,橘紅色的火舌瘋狂舔舐著腐朽的門窗框。
更可怕的是,在火焰的咆哮和木材爆裂的噼啪聲中,
隱隱夾雜著一種低沉、混亂、非人所能理解的詭異低語!
那低語仿佛無數痛苦靈魂的囈語混合著褻瀆神明的咒文,直接鉆入腦海,撕扯著理智。
宋廉只看了一眼,就感覺頭暈目眩,仿佛靈魂都要被那火焰和低語吸走、熔化。
追捕者的腳步聲已經逼近月亮門!宋廉肝膽俱裂,目光掃過花園角落那間廚房。
他記得表世界的廚房充滿煙火氣息?,F在,
濃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正從那里源源不斷地散發(fā)出來。
但比起直面身后那未知的恐怖和池塘里躍躍欲試的白骨魚,廚房似乎是唯一的選擇!
他猛地拐向廚房,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撞開了那扇吱呀作響、布滿油污和可疑深色斑點的木門,
反手死死關上,背靠著門板劇烈喘息。廚房內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幾乎凝成實質。
灶臺冰冷,布滿陳年污垢。角落里堆著一些看不清原貌的、黑乎乎的東西。
腳步聲在門外停住了。沉重的、帶著濕氣的呼吸聲隔著薄薄的門板傳來,
仿佛一頭巨大的野獸在門外逡巡。宋廉捂住嘴,屏住呼吸,冷汗浸透了后背。
時間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不知過了多久,
那沉重的呼吸聲和腳步聲才緩緩離去,消失在遠處。宋廉緊繃的神經稍稍松懈,
整個人幾乎虛脫,順著門板滑坐到冰冷骯臟的地上。就在這時,
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灶臺邊緣放著一盞落滿灰塵的油燈。燈座是黃銅的,樣式古樸,
和他表世界供奉屋油燈座上缺失的燈盞一模一樣!旁邊還有一盒沾滿油污的火柴。
黑暗和未知是最大的恐懼。宋廉幾乎沒有猶豫,顫抖著手拿起油燈和火柴。嗤啦一聲,
微弱的火苗亮起,點燃了油燈焦黑的燈芯。
噗——一團粘稠、濃郁、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光芒猛地從燈罩里爆開!這紅光并不溫暖,
反而帶著一種刺骨的陰冷,瞬間將狹小的廚房染上一層地獄般的色彩。燈光所及之處,
墻壁上那些原本模糊的深色污漬,
在紅光映照下變得異常清晰——那是無數噴濺狀、拖拽狀的陳舊血痕!
灶臺邊緣甚至能看到幾道深深的、仿佛被利爪劃過留下的溝壑!“??!”宋廉手一抖,
油燈差點脫手。這哪里是照明?這分明是揭開了地獄的幕布!紅光搖曳著,
也照亮了廚房的另一個角落。那里,一張小木桌上,
竟然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幾碟東西: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米飯,一碟翠綠的炒青菜,
甚至還有一小碗清澈的湯。
食物的香氣——正常的、誘人的食物香氣——在濃重的血腥味中頑強地彌漫開來,
像魔鬼的誘惑,瘋狂撩撥著宋廉被表世界供香勾起、又被恐懼暫時壓抑的劇烈饑餓感。
胃袋再次猛烈地抽搐起來,發(fā)出咕嚕嚕的哀鳴。規(guī)則4在腦中尖叫:你會餓,要吃飯,
一定要吃飯,哈哈哈哈哈!那癲狂的笑聲仿佛就在耳邊。吃?還是不吃?
宋廉盯著那看似正常的飯菜,在令人發(fā)瘋的饑餓感和對規(guī)則的極端恐懼中劇烈掙扎。
理智告訴他這食物出現在這里絕對不正常,
但胃部的絞痛和那飯菜真實的香氣幾乎要摧毀他的意志。
他死死攥著那盞散發(fā)著不祥紅光的油燈,指節(jié)發(fā)白,身體因為極度的克制而微微顫抖。最終,
對未知的恐懼壓倒了生理的渴求。他猛地別開臉,將那幾碟飯菜狠狠掃落在地!
瓷盤碎裂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嗬…嗬嗬…”就在飯菜落地的瞬間,一陣低沉、嘶啞,
仿佛破風箱抽動般的詭異笑聲,突兀地在宋廉身后響起!宋廉頭皮瞬間炸開!他猛地轉身,
將手中詭異的紅油燈往前一照!昏紅搖曳的光線下,廚房角落的陰影里,
不知何時蹲著一個“人”?;蛘哒f,一個勉強還擁有人類輪廓的東西。
他穿著一件破爛不堪、幾乎分辨不出原本顏色的道袍,
污穢油膩的頭發(fā)像枯草般糾纏著披散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露出的下巴瘦削得如同骷髏,
皮膚呈現一種死尸般的青灰色。他蹲在那里,懷里緊緊抱著一個布包,
身體以一種非人的頻率小幅度地、神經質地顫抖著,
喉嚨里持續(xù)發(fā)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聲。道士?!里世界規(guī)則3:不要相信道士的話,
他是瀆神者,找到他,殺掉他,哈哈哈哈哈!規(guī)則6:道士已經滅絕,不存在道士,
不該存在道士!矛盾!瘋狂!眼前這個散發(fā)著腐爛氣息、狀若瘋癲的東西,
就是規(guī)則里那個被要求殺死又被宣告滅絕的道士?宋廉的恐懼達到了頂點,
他握緊了油燈唯一的金屬燈座部分,把它當成武器橫在身前,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你是誰?!”那瘋癲道士似乎被他的聲音刺激到,猛地抬起頭!
亂發(fā)下,一雙眼睛在紅光映照下亮得嚇人!那眼神里沒有瞳孔,
只有一片渾濁的、翻滾著粘稠血絲的慘白!他死死地盯著宋廉,
或者說是盯著宋廉手中的紅油燈,干裂烏紫的嘴唇蠕動著,
三天…嘻嘻…三天…你就和我們…一樣了…”斷斷續(xù)續(xù)、語無倫次、充滿瘋癲和矛盾的詞語,
像冰冷的碎玻璃渣子,狠狠刺進宋廉的腦海?!坝白映缘袅斯狻??“魚骨頭不能吃”?
“樹上的臉”?“刀要兩把合起來用血”?“三天就一樣了”?
每一個詞都指向這個世界的詭異核心,每一個詞都帶著令人窒息的絕望氣息。
尤其是最后那句“三天…你就和我們一樣了”,像一記重錘砸在宋廉心上!
表世界老者那句“住幾天就習慣了”瞬間變得無比陰森!道士說完,
那雙慘白的眼睛死死盯著宋廉,嘴角咧開一個極其詭異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他猛地將懷里緊抱的布包朝宋廉腳下一扔!布包散開,里面赫然是一把刀!
一把樣式古樸、刀身厚重、但布滿暗褐色污垢和斑斑銹跡的切肉刀!
刀刃上甚至還有幾處崩裂的缺口,散發(fā)著濃烈的鐵銹和血腥混合的惡臭。做完這一切,
道士喉嚨里再次發(fā)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嗬嗬”聲,身體猛地向廚房更深的陰影里縮去,
仿佛被那紅油燈的光芒灼傷,幾個扭曲的蠕動,竟然如同融入黑暗的墨水般,
憑空消失在墻角堆積的雜物陰影之中!
廚房里只剩下宋廉粗重的喘息、油燈燈芯燃燒的細微噼啪聲,
以及地上那把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銹蝕切肉刀。他顫抖著,彎腰撿起那把刀。入手沉重冰冷,
刀柄油膩滑膩。道士最后的話,尤其是“三天就一樣了”和“刀要兩把合起來用血”,
如同魔咒般在他腦中轟鳴。他必須回去!回到表世界!
那個道士…那個下棋的老者…他們之間一定有聯系!
表世界的刀…里世界的刀…“兩把合起來”?就在這時,
那熟悉的、仿佛空間本身被折疊的劇烈眩暈感再次襲來!
眼前令人作嘔的血紅廚房景象開始劇烈地扭曲、波動、褪色……宋廉猛地睜開眼,
刺目的陽光讓他瞬間瞇起了眼睛。清新的草木氣息取代了濃重的血腥和惡臭。
他依舊背靠著廚房的門板,但身下是干凈的石板地。廚房窗明幾凈,灶臺光潔,
鍋碗瓢盆擺放整齊,甚至灶膛里還有未燃盡的柴火,散發(fā)出溫暖的煙火氣。
仿佛剛才那血腥地獄般的景象只是一場過于逼真的噩夢。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左手,
空空如也。右手,卻緊緊攥著一把刀——一把嶄新的、閃著雪亮寒光的切肉刀!
正是表世界廚房里那個精瘦男人用過的那把!冰冷的金屬觸感真實無比。不是夢!
里世界帶回來的銹刀不見了,他手里握著的,是表世界的嶄新切肉刀!宋廉的心臟狂跳起來。
道士的話在他腦中回蕩:“刀要兩把合起來…用血…” 表世界的刀在他手里,
那…里世界的那把銹刀在哪里?難道每次切換,刀也會“轉換”形態(tài)?
那“合起來”是什么意思?把兩把刀…同時握在手里?他沖出廚房,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
卻驅不散他心底的寒意。他需要確認!確認規(guī)則!確認那個老者!他幾乎是跑著沖回前院。
陽光下的影壁潔白莊重,那株小樹苗依舊孱弱。石桌旁,穿著灰布褂子的老者依舊端坐著,
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那枚“車”棋子。棋盤上彌漫的那股極其微弱的血腥味,
此刻在宋廉高度敏感的嗅覺下,變得清晰了一點點。“您…”宋廉喘著氣,
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您知道…怎么離開這里嗎?三天…三天后會怎么樣?
”他緊緊盯著老者的眼睛。老者擦拭棋子的手微微一頓。他沒有抬頭,目光依舊落在棋盤上,
仿佛在凝視一個極其遙遠的地方。過了幾秒,
他那蒼老、溫和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疲憊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石頭投入死水:“離開?孩子,別想了?!薄叭臁熘螅?/p>
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包括那些和善的鄰居…”“都會變成你的一部分。
”“你…也就永遠,是這里的一部分了?!薄跋裎覀円粯?。”轟??!老者平靜的話語,
不啻于在宋廉耳邊炸響了一道驚雷!所有的僥幸瞬間粉碎!表世界規(guī)則那看似安逸的陷阱,
里世界規(guī)則那絕望的“永恒監(jiān)牢”,道士瘋癲的囈語“三天就一樣了”…在這一刻,
被老者這句輕飄飄的“永遠留下”徹底串聯起來,揭示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這里不是避難所,是消化池!三天,是他的死亡倒計時!三天后,他將被同化,
成為這四合院規(guī)則的一部分,成為那些“和藹可親”的居民,
或者…成為里世界槐樹上那些哀嚎的人臉果子!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宋廉。
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在了冰冷的影壁上。就在這時,
他眼角的余光瞥見影壁下方那株一直被他忽略的孱弱小樹苗。
在老者說出“永遠留下”這句話的瞬間,那樹苗頂端一片原本嫩綠的葉子,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其詭異地泛起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暗紅色!仿佛被注入了稀釋的血液!
老者似乎察覺到了宋廉的視線,他緩緩抬起眼皮,
渾濁的目光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聚焦在宋廉臉上。那眼神深處,不再是純粹的溫和,
而是蘊藏著一絲極其復雜難辨的情緒——是悲憫?是絕望?
還是…一絲極其微弱的、屬于“道士”的瘋狂?他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仿佛想說什么,
最終卻只是化作一聲悠長的嘆息,重新低下頭,沉浸回他永恒的等待中。三天!同化!
永遠留下!宋廉猛地握緊了手中那把冰冷的嶄新切肉刀。刀柄堅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卻帶來一種奇異的、支撐他站立的真實感。逃跑是死路!順從是死路!只有一條路——反抗!
按照瘋道士那破碎的線索,找到兩把刀,合起來,用血…去砍傷那個所謂的“影子”!
去砍傷那個污染源!那個所謂的“西方神”!一股混雜著絕望和瘋狂的戰(zhàn)意,
在宋廉膽小卻被迫堅韌的胸腔里點燃了。時間,成了最致命的敵人。宋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將道士破碎的線索、表里世界的規(guī)則、老者的警告在腦中瘋狂拼湊。
核心是污染源——那個供奉屋里的不可名狀之物!它似乎需要供奉(表規(guī)則2,里規(guī)則2),
畏懼某種力量(道士的抵抗)。關鍵道具是刀——表世界嶄新的刀在他手上,
里世界那把銹蝕的刀,一定還在里世界廚房的某個角落!而“合起來”和“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