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這棟樓沒有四樓,電梯卻總在三四層之間莫名停頓。 那天電梯門在故障后突然打開,
我看見了本不存在的四樓標(biāo)識。 一具穿紅裙的女尸正懸掛在走廊水管上,
隨著電梯氣流微微晃動。 母親堅稱是我的幻覺,直到次日停電我爬樓梯回家。
走過三樓轉(zhuǎn)角,赫然又出現(xiàn)了那層禁忌的四樓。 防火門虛掩著,
我顫抖著推開—— 尸體不見了,布滿灰塵的鏡子里卻映出她正站在我身后微笑。
電梯在熟悉的輕微失重感中上升,老舊鋼索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像垂暮之年的老人吃力地喘息。這棟建于二十多年前的“吉慶大廈”,如同其名,
竭力避開所有不祥的數(shù)字——四樓被徹底抹去,三樓之后,
電梯按鈕上的數(shù)字便直接跳躍到五樓。我住在五樓,每天放學(xué)回家,這短暫而沉悶的升降,
是我最習(xí)以為常的路途。日光燈管在頭頂嗡嗡作響,光線冷白,映著廂壁磨損的金屬光澤,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混合了機油和陳舊灰塵的沉悶氣味。我靠在冰冷的廂壁上,
書包帶勒得肩膀發(fā)酸,腦子里還殘留著下午數(shù)學(xué)課那些糾纏不清的公式。
電梯平穩(wěn)地越過二樓,數(shù)字燈在“3”上亮起,黃幽幽的光。就在這時,毫無征兆地,
“哐當(dāng)!”一聲巨響,整個轎廂猛地向下狠狠一挫!我猝不及防,
身體被巨大的慣性甩向前方,額頭“咚”地撞在冰冷的金屬廂壁上,眼前瞬間金星亂冒。
“呃!”劇痛讓我悶哼出聲。轎廂沒有立刻停下,
而是以一種令人心悸的、失控般的姿態(tài)劇烈搖晃著,如同狂風(fēng)巨浪中的一葉扁舟。
頭頂?shù)娜展鉄艄墀偪耖W爍,發(fā)出“滋滋”的電流噪音,明滅不定,
將狹小空間切割成一塊塊破碎的光影。我的心跳驟然飆升,喉嚨發(fā)緊,
下意識死死抓住冰冷的扶手,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失控的墜落感只持續(xù)了短短幾秒,
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轎廂在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中猛地剎停,徹底不動了。
寂靜突如其來,只剩下燈管“滋滋”的哀鳴和我自己粗重如鼓的心跳聲。
我驚魂未定地喘著氣,額角的疼痛一跳一跳地提醒我剛剛發(fā)生的一切。我抬起頭,
看向樓層指示燈——那小小的液晶屏一片漆黑。電梯卡住了。停在了哪里?三樓?
還是三樓和四樓之間那片理論上不該存在的虛無縫隙?冰冷的恐懼沿著脊椎悄然爬升。
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按緊急呼叫按鈕,
指尖剛觸碰到那個紅色塑料凸起——“嗤……”頭頂?shù)臒艄軖暝€(wěn)定下來,發(fā)出慘白的光。
緊接著,就在我眼前,那兩扇厚重的、布滿劃痕的金屬電梯門,
竟毫無征兆地、異常緩慢地向兩側(cè)滑開!沒有熟悉的樓層到達(dá)提示音,
只有機械運轉(zhuǎn)時滯澀而詭異的摩擦聲,吱吱呀呀,像老舊的絞盤在轉(zhuǎn)動。
一股冰冷、帶著濃重霉腐氣味的氣流猛地灌了進(jìn)來,瞬間包裹了我。這氣味如此濃烈,
夾雜著塵埃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如同東西放久腐敗后的甜腥。門縫一點點擴大,
外面走廊的景象如同被慢放的恐怖片鏡頭,一寸寸擠入我的視野。光線異?;璋?,
只有遠(yuǎn)處一盞應(yīng)急燈投射下慘綠的、搖擺不定的光暈,勉強勾勒出走廊的輪廓。墻壁斑駁,
大片大片的墻皮剝落下來,露出底下深色的水泥,如同潰爛的傷口。
地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白色塵埃。空氣冰冷粘稠,仿佛凝固了一般,
吸進(jìn)肺里都帶著沉重的阻力。我的目光被死死釘在正對電梯門的那片墻上。
距離電梯口大約三四米的地方,在慘綠光暈勉強照亮的邊緣,
墻上赫然釘著一塊蒙塵的、歪斜的金屬數(shù)字牌。牌子上,
一個鮮紅得如同用血寫就的數(shù)字——“4”。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四樓!是四樓!
那個根本不存在、被所有人諱莫如深的禁忌樓層!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凍僵了。這不可能!一定是幻覺!我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再猛地睜開——“4”字牌依舊冰冷地釘在那里,在慘綠的光線下,紅得刺眼。
就在我全身僵直,思維幾乎凍結(jié)的瞬間,
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數(shù)字牌下方走廊深處更恐怖的景象。
那里有一根粗大的、銹跡斑斑的黑色水管,從天花板垂掛下來,直抵地面。
而就在那根水管上,懸掛著一個人形。不,確切地說,是一具尸體。一個女人。
穿著一身鮮紅的連衣裙,那紅色在昏暗的光線下,濃稠得像凝固的血。她的身體背對著我,
面朝著走廊深處那片更濃的黑暗。長長的黑發(fā)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海藻,凌亂地垂落下來,
遮住了她的側(cè)臉。她的雙臂軟軟地垂在身體兩側(cè),毫無生氣。雙腳離地大約十公分,
腳尖微微朝著地面。整個身體正隨著電梯門打開后涌入的微弱氣流,
極其緩慢地、左右搖擺著。每一次晃動,都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粘滯的節(jié)奏感。
時間仿佛被拉長又凝固。我全身的骨頭都在尖叫著逃離,喉嚨卻被無形的恐懼死死扼住,
連一絲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大腦一片空白,
只剩下視覺神經(jīng)忠實地將這幅地獄般的景象烙印進(jìn)去。
“吱呀——”電梯門滑開的速度極其緩慢,像一場酷刑。當(dāng)那扇沉重的金屬門終于滑到盡頭,
徹底洞開時,一股更加強烈、裹挾著濃烈灰塵和腐朽味道的冷風(fēng)撲面而來。
幾乎是風(fēng)涌進(jìn)的同時,那具懸掛著的紅衣女尸,似乎被這股氣流推動,
極其詭異地、幅度極小地朝我的方向——電梯的方向——旋轉(zhuǎn)了那么一點點。
就是這一點點旋轉(zhuǎn),讓我的心臟驟然縮緊,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我看到了她的側(cè)臉。
慘綠搖晃的光線下,那張臉呈現(xiàn)出一種死尸特有的青灰蠟色,皮膚緊繃,
如同覆蓋了一層劣質(zhì)的蠟?zāi)ぁK难劬Π氡犞?,眼珠渾濁無光,凝固不動,
直勾勾地……似乎正穿透昏暗的光線,朝著電梯廂內(nèi)——朝著我的方向——望了過來!
那空洞的眼神,仿佛帶著某種冰冷的、穿透靈魂的怨毒?!班馈?/p>
”一聲短促尖銳的、完全不受控制的抽氣聲終于沖破了喉嚨的封鎖,從我齒縫里擠了出來。
“啪!”在極致的恐懼催動下,身體的本能快過了瀕臨崩潰的思維。我的手指猛地抬起,
帶著全身的力氣,狠狠砸向電梯內(nèi)側(cè)那一排按鍵!不是某個特定的樓層,
而是所有我能按到的按鈕!“叮叮叮叮!”急促而混亂的按鍵提示音在死寂的電梯里爆響,
如同垂死者的掙扎。萬幸!電梯門仿佛被這瘋狂的按鍵指令喚醒,
遲鈍地、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開始緩緩地、極其不情愿地向中間合攏。門縫在縮小,
視野被切割。在最后那道狹窄的縫隙里,我死死盯住外面昏暗的走廊。
那塊刺眼的“4”字牌,
那根銹蝕的水管……還有水管上懸掛著的、隨著氣流微微晃動的、穿著鮮紅連衣裙的身影。
在門縫即將閉合的剎那,那女尸半睜的、渾濁的眼睛,似乎……似乎極其輕微地轉(zhuǎn)動了一下,
焦點牢牢鎖定在門縫后的我身上!“砰!”厚重的金屬門終于徹底合攏,嚴(yán)絲合縫。
將那地獄般的景象完全隔絕在外。轎廂猛地一震,發(fā)出沉重的啟動聲,開始向上運行。
我癱軟地靠在冰冷的廂壁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瘋狂地撞擊著胸腔,
每一次跳動都帶來劇烈的鈍痛。額頭上全是冰冷的汗水,后背的衣服也早已被冷汗浸透,
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黏膩的寒意。電梯平穩(wěn)上升,熟悉的失重感再次傳來,
頭頂日光燈管穩(wěn)定地亮著,發(fā)出嗡嗡的電流聲。一切似乎恢復(fù)了正常,
仿佛剛才那驚魂一幕從未發(fā)生。但空氣中,那股濃烈的、混合著灰塵和腐朽甜腥的霉味,
卻頑固地縈繞在鼻端,揮之不去。冰冷刺骨,深入骨髓。電梯穩(wěn)穩(wěn)停在五樓,
“?!币宦暣囗?,門向兩側(cè)滑開。門外是熟悉的家門口,暖黃的燈光從門縫里透出來,
帶著令人心安的飯菜香氣。我?guī)缀跏沁B滾爬出轎廂,踉蹌著撲向家門,
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顫抖,鑰匙幾次都沒能準(zhǔn)確插進(jìn)鎖孔?!皨?!媽!”我撞開門,
聲音嘶啞變形,帶著哭腔。母親正端著熱騰騰的湯碗從廚房出來,
看到我狼狽不堪、面無人色的樣子,嚇了一跳:“小默?怎么了?頭上怎么紅了一塊?
撞哪了?”“電梯!電梯在三四樓停了!門開了!我看見了!看見了四樓!”我語無倫次,
沖過去緊緊抓住她的胳膊,指尖冰涼,“四樓!牌子上寫著‘4’!還有……還有個人!
吊在水管上!女的!穿紅裙子!”我急促地描述著,每一個字都帶著恐懼的顫音,
試圖還原那地獄般的景象:慘綠的光,剝落的墻壁,厚厚的灰塵,刺眼的“4”字牌,
銹蝕的水管,還有那具……微微晃動的紅裙女尸。母親臉上的擔(dān)憂在我提到“四樓”時,
瞬間凝固了。她放下湯碗,眉頭緊緊鎖起,眼神變得異常嚴(yán)肅,甚至帶著一絲嚴(yán)厲?!靶∧?!
”她打斷我,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你胡說八道什么!哪來的四樓?
我們這棟樓根本就沒有四樓!你是不是撞到頭撞迷糊了?產(chǎn)生幻覺了?”她的語氣如此肯定,
眼神緊緊盯著我,帶著審視,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看清我腦子里的“胡言亂語”。
“不是幻覺!媽!我看見了!清清楚楚!”我急得幾乎要跳起來,指著自己的額頭,
“就是撞了頭之后看見的!但那就是真的!那個‘4’字牌!那個女的!
她……她好像還朝我看了一眼!”說到最后,那女尸空洞的眼神仿佛又在眼前閃現(xiàn),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皦蛄耍 蹦赣H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嚴(yán)厲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她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反應(yīng)過度,
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情緒,放緩了聲音,但眼神里的堅決沒有絲毫動搖,
“肯定是撞到頭眼花了。那地方黑燈瞎火的,你又能看清什么?別自己嚇自己??烊ハ窗涯?,
準(zhǔn)備吃飯!”她不容分說地將我推向洗手間,轉(zhuǎn)身進(jìn)了廚房,鍋碗瓢盆的聲音重新響起,
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忙碌。我站在洗手池前,冰涼的自來水沖刷在臉上,
卻絲毫不能驅(qū)散心頭的寒意和那股縈繞不散的腐朽氣味。鏡子里映出我蒼白如紙的臉,
額角的紅腫格外刺眼,還有那雙寫滿驚魂未定的眼睛。母親斬釘截鐵的否認(rèn),
像一堵冰冷的墻,將我的恐懼和親眼所見的事實死死困住,無處宣泄,
反而讓那份詭異感更加沉重地壓在心頭。那一晚,我?guī)缀鯊匾刮疵摺?/p>
窗外偶爾有車輛駛過的微弱光暈掃過天花板,每一次光影晃動,都讓我神經(jīng)質(zhì)地繃緊身體。
黑暗中,閉上眼睛,那慘綠的燈光、剝落的墻壁、刺眼的“4”字牌,
還有那具懸掛著的、微微晃動的紅裙身影,便如同蝕刻在視網(wǎng)膜上,無比清晰。
尤其是那雙半睜的、渾濁的眼睛,仿佛穿透了黑暗,在臥室的角落里幽幽地盯著我。
第二天放學(xué),天色陰沉得如同傍晚。剛走到樓下,就看到單元門口圍了幾個住戶,
對著墻上貼的一張通知指指點點。湊近一看,
心猛地一沉——黃色的紙張上印著粗黑的字跡:“緊急通知:因供電線路突發(fā)故障,
本大廈今日17:00至次日9:00全面停電檢修,電梯暫停使用。
請各位住戶提前做好準(zhǔn)備,帶來不便,敬請諒解?!蓖k姟k娞萃S?。這意味著,
我必須爬樓梯回家。必須一步一步,親自用自己的雙腳,
去丈量那個被抹去的、禁忌的空間——三樓之上,五樓之下的那段空白。
昨晚電梯里那令人窒息的景象瞬間涌入腦海,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