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粗暴的腳步聲如同悶雷,重重砸在宋浩緊繃的心弦上。破木板門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下一秒,伴隨著一聲粗野的“給老子滾出來!”,一只沾滿泥污的厚重皮靴狠狠踹在門板上!
“哐當(dāng)——!”
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應(yīng)聲向內(nèi)彈開,撞在泥墻上,簌簌落下大量灰塵。刺眼的晨光涌入昏暗的茅屋,勾勒出門口三個高大粗壯、充滿壓迫感的身影。
為首一人,正是黑熊。
他身高近九尺,膀大腰圓,滿臉橫肉虬結(jié),一道暗紅色的刀疤從左額角斜劃至下巴,更添幾分猙獰。粗糙的皮坎肩敞著懷,露出濃密的胸毛和鼓脹的肌肉。此刻,他正咧著嘴,露出滿口黃牙,那雙銅鈴般的眼睛像盯獵物一樣,貪婪地掃視著屋內(nèi),最后定格在草堆上掙扎著想坐起來的宋浩身上。
他身后跟著兩個獐頭鼠目的狗腿子,一個歪著嘴叼著草根,另一個搓著手,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幸災(zāi)樂禍。
“喲呵?還沒咽氣呢?”黑熊的嗓音粗嘎,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和殘忍,“命還挺硬啊,宋家小子?正好,省得老子扛個死人!”
隨著黑熊踏入狹小的茅屋,一股混合著汗臭、劣質(zhì)酒氣和兇戾的氣息撲面而來,幾乎讓本就窒息的宋浩嘔吐出來。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死亡的冰冷氣息瞬間扼住了他的咽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虛弱的身體劇痛。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眼看就要將他徹底淹沒。
‘打斷腿!拖走!黑礦!銀子!’
‘這破屋連根像樣的梁木都沒有!晦氣!’
‘這小子骨頭倒是硬,還敢瞪老子?待會兒讓你哭爹喊娘!’
‘熊哥這次能撈多少?待會兒得討點酒錢……’
‘趕緊辦完事,春香樓的小翠還等著呢……’
‘打斷腿!拖走!黑礦!銀子!’
無數(shù)個聲音!無數(shù)個念頭!像一群瘋狂的蚊蠅,毫無征兆、蠻橫無比地直接鉆進(jìn)宋浩的腦海!它們雜亂、粗鄙、充滿惡意和貪婪,如同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刺著他本就劇痛欲裂的太陽穴!
“呃!”宋浩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痛哼,眼前發(fā)黑,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麻衣。他死死咬著下唇,幾乎嘗到了血腥味,才勉強沒有昏厥過去。
這不是幻覺!
他無比清晰地“聽”到了!
那些惡毒的念頭,帶著強烈的情緒,如同無形的潮水,從黑熊和他那兩個狗腿子身上洶涌而來!尤其是黑熊,他心中那“打斷腿拖走賣礦”的念頭最為強烈、最為赤裸,如同燒紅的烙鐵,反復(fù)在他的意識里灼燒!
金手指!真的是金手指!讀心術(shù)!
在極致的恐懼和劇烈的頭痛中,一股微弱的、名為“希望”的火苗,在宋浩冰冷絕望的心底猛地竄起!雖然這火苗隨時會被劇痛和壓力撲滅,但它的存在,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熊…熊爺…”宋浩的聲音嘶啞微弱,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他艱難地抬起頭,迎向黑熊那雙充滿暴虐的眼睛。身體的每一個細(xì)胞都在尖叫著恐懼,但求生的本能,以及腦海中瘋狂翻涌的屬于黑熊的惡念,讓他強迫自己冷靜一絲絲。
“求…求您再寬限幾天…我…我一定想辦法…”他試圖用原主記憶里那種卑微的哀求語氣,同時,所有的精神都死死集中在腦海那翻騰的“聲音”上,像在驚濤駭浪中努力捕捉特定的航標(biāo)。
‘寬限?呸!你這窮鬼能想出個鳥毛辦法!老子信你個鬼!’**
‘打斷腿!拖走!黑礦!銀子!’
‘嘖,這小臉白的,看著就晦氣,趕緊弄走!’
‘村長那老不死的昨天好像提了老子一句?管他呢!’
村長的名字!宋浩精神猛地一振!在黑熊那堆充斥著暴力和貪婪的念頭里,這個“村長”的念頭如同渾濁泥潭里閃過的一絲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被宋浩拼命抓住了!
“熊爺!”宋浩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點點,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黑熊和他身后的狗腿子都愣了一下。
“我知道…知道您要的是什么!”宋浩急促地喘息著,眼睛死死盯著黑熊,仿佛要穿透他那張兇橫的臉,看到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錢!這破屋!還有…我這條賤命!”他艱難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動作牽扯著虛弱的身體又是一陣劇痛。
“但是!”宋浩猛地吸了一口氣,劇痛讓他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尖銳,“您要是今天把我拖走,打斷腿賣到黑礦…動靜鬧得太大…村長他老人家…昨天不是還問起您…問起您那幾筆賬的事兒嗎?”
“村長”兩個字,宋浩咬得格外重。
話音剛落,茅屋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黑熊臉上的橫肉猛地一抽,那副兇神惡煞的表情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細(xì)微的僵硬。他銅鈴般的眼睛瞇了起來,里面兇光閃爍不定,死死盯住宋浩,似乎在判斷這小子是瞎蒙還是真知道什么。
宋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頭痛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捕捉著黑熊此刻翻涌的心聲。
‘村長?他怎么會知道?’
‘媽的,那老東西昨天是提了一嘴收賬的事…難道他真盯上老子了?’**
‘這小子…他怎么知道村長問過?’
‘動靜鬧大…萬一那老東西借題發(fā)揮…他背后可是有鎮(zhèn)上的關(guān)系…’
‘麻煩…真他媽麻煩…’
成了!
宋浩幾乎能“聽”到黑熊內(nèi)心那點忌憚在迅速放大!那“打斷腿拖走”的惡念雖然依舊強烈,但已經(jīng)被“村長可能借機找麻煩”的顧慮暫時壓過了一頭!黑熊這種人,欺軟怕硬是刻在骨子里的,他對掌握著村里一定話語權(quán)、背后還有靠山的村長,有著天然的畏懼!
“哼!”黑熊重重地哼了一聲,打破了短暫的死寂。他上前一步,巨大的陰影再次將宋浩完全籠罩,那股令人作嘔的氣息更加濃烈。他俯下身,那張帶著刀疤的臉幾乎貼到宋浩面前,銅鈴般的眼睛里兇光畢露,如同擇人而噬的野獸。
“小兔崽子,少拿村長來唬老子!”黑熊的聲音壓得很低,卻更加危險,“你以為老子是嚇大的?嗯?!”
**‘敢威脅老子?找死!’**
**‘不行,萬一這病秧子真跑去亂說…’**
**‘打斷腿動靜太大…要不…’**
**‘先看看…諒他也跑不了!’**
宋浩的心沉了下去,又猛地提起。黑熊的殺意是真實的,但那份對村長的忌憚也是真實的!他在猶豫!在權(quán)衡!
“不敢…不敢唬您…”宋浩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喉結(jié)滾動,聲音抖得更厲害了,帶著十足的虛弱和恐懼,“熊爺您威震一方…我…我只是個快死的廢物…哪敢唬您?我是說…給我?guī)滋臁蛶滋?!我要是弄不到錢…這破屋…還有我這條命…您隨時拿走!悄無聲息地拿走…豈不…豈不比驚動旁人更好?”他把“悄無聲息”四個字咬得極輕,帶著一種暗示。
他一邊說著,一邊強忍著頭痛,拼命“聽”著黑熊的心聲。
**‘悄無聲息…’**
**‘這小子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一個病秧子,幾天時間,能翻出什么浪?’**
**‘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弄走…省得那老東西啰嗦!’**
**‘也對…反正他跑不了!’**
黑熊眼中的兇光閃爍了幾下,那股赤裸的殺意終于緩緩收斂了一些,但冰冷和貪婪依舊。他直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草堆上氣息奄奄的宋浩,像是在評估一件即將到手的破爛貨。
“幾天?”黑熊的聲音依舊粗嘎,但少了點立刻動手的急迫。
“三…三天!”宋浩立刻接口,不敢有絲毫猶豫。他感覺自己的精神已經(jīng)透支到了極限,再拖下去,隨時會昏死過去。
“三天?”黑熊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齒,“行!老子就發(fā)發(fā)善心,給你三天!三天后,要是見不到銀子…哼哼…”他發(fā)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三天后,連人帶屋,一塊兒收!’**
**‘敢?;樱献幼屇闵蝗缢?!’**
“滾!”黑熊猛地一揮手,像驅(qū)趕蒼蠅一樣,然后狠狠瞪了宋浩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死人。他轉(zhuǎn)身,帶著一股腥風(fēng),大步流星地朝門外走去。
“小子,識相點!”一個狗腿子臨走前還不忘啐了一口濃痰在地上,惡狠狠地威脅道。
另一個則惋惜地嘟囔:“嘖,白跑一趟……”
沉重的腳步聲和粗野的談笑聲漸漸遠(yuǎn)去,茅屋的木門在寒風(fēng)中吱呀作響,留下滿地狼藉和令人窒息的寂靜。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遠(yuǎn)處,宋浩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才猛地一松。
“噗——”他再也支撐不住,一口帶著腥甜的鮮血噴在身下的茅草上,眼前徹底陷入一片漆黑。劇烈的頭痛如同海嘯般將他吞沒,意識在劇痛和脫力的深淵邊緣沉浮。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唯一清晰的念頭是:
三天…
只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