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整整七百三十天!”陳秋一腳踹開半人高的枯黃雜草,青玉色箭袖獵裝上掛滿了蒼耳子。他忽然轉(zhuǎn)身,倒退著走向那歪斜欲墜的朽木牌匾,猛地張開雙臂,對著空曠的殘垣斷壁放聲嘶吼:“爺——回——來——了?。?!”
尾音卡在喉嚨里,戛然而止。
少年瞪著布滿龜裂的“莫克學院”四個大字下那幾對身影,喉間猛地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比嚼爛的松子糖渣還要硌人。
牌匾的陰影里,月清鳶淡藍的綃紗長裙垂落及膝,宛如凝凍的薄霧。及腰的冰藍色長發(fā)間,藍晶石珠串隨著她的動作輕晃,流淌著星河的微光。蕭宴一身鴉青色勁裝,暗繡的蓮花紋在走動間若隱若現(xiàn)。他護腕上的藍寶石閃過一道流虹,穩(wěn)穩(wěn)截住少女手中那只剔透的冰盞:“今日飲得夠多了。”指尖拂去她發(fā)間沾染的一縷柳絮,他將溫熱的枇杷露輕輕推至她唇邊。月清鳶順從地抿住杯沿,發(fā)尾不經(jīng)意掃過他修剪得極為整齊的指甲,鎖骨間懸垂的藍晶石蕩開粼粼波光。
幾步開外,宋遲云棕色葛布箭袖隨意卷至肘部,正捏著一顆冰鎮(zhèn)櫻桃遞向蘇月璃唇邊。少女一身赤色襦裙,綴滿細碎的金鈴。她啟唇咬住紅艷的果肉,頸間瓔珞項圈輕輕撞在少年手腕那道舊疤上,濺開的汁水瞬間染紅了古銅色的皮膚。桐木食盒里,碎冰叮咚作響,清脆地蓋過了他含混不清的那句“西街新開的蜜餞鋪子…”。
另一邊,云瀚白金色的勁裝領(lǐng)口鑲嵌著冷冽的黑曜石釘,他忽然伸手,修長的手指精準地勾住了夜無霜腰間垂落的細銀鏈。少女玄色無袖短衫的下擺被風掀起一角,腰間銀鏈如同有生命般纏繞上他伸來的指節(jié)。她踩著布滿裂紋的青磚,似要退后半步,脊背卻恰恰撞上青年腰間的鎏金蹀躞帶。然而,她并未掙脫,只是放任他指尖纏繞起自己一縷如墨的發(fā)絲。
“咯吱……”
陳秋惡狠狠咬碎了口中最后一塊松子糖,糖渣在齒間發(fā)出刺耳的聲響,他磨著后槽牙:“等小爺功成名就那天,非得雇三百個嗓子最好的,一天十二個時辰輪著唱《鴛鴦拆》!唱到你們耳朵起繭!”
斑駁的梧桐樹影被踩碎,莫笙踏著開裂的青石階緩緩走來,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灰布長衫,袖口磨出了毛邊。他環(huán)視著這群年輕人,聲音帶著欣慰:“這兩年,看來大家都沒虛度,各方面都…進步斐然啊?!遍芙菤埓娴那嚆~風鈴被微風驚擾,發(fā)出幾聲零落的清響,驚走了木匾上啄食蛀蟲的幾只麻雀。
白清秋灰色的袍角掃過青苔斑駁的石塊,他屈指,在“莫克學院”那朽爛的匾額上“叩叩”敲了兩下,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休整兩天。然后,是最后的試煉——大斗魂場,七人團戰(zhàn)。目標:銀斗魂徽章?!?/p>
“銀斗魂?!”陳秋像是被燙到一樣從龜裂的青石墩上彈射而起,沾在青玉箭袖上的蒼耳子簌簌掉落,“這難度也太離譜了吧!”少年氣急敗壞踹飛的石子,“啪”地擊中牌匾,驚起里面棲息的一對斑鳩,撲棱棱飛向灰蒙蒙的天空。
宋遲云手中的食盒猛地一傾,冰鎮(zhèn)櫻桃滾落,有幾顆恰好碾過蘇月璃赤色的長靴靴尖。少女裙擺上的金鈴驟然震顫,發(fā)出密集如驟雨的脆響。她下意識捏緊了指尖殘留的半顆櫻桃,深紅的汁水瞬間染紅了袖口精致的金線刺繡。
“哦?不揍魂獸,改揍人了?”云瀚腰間的鎏金蹀躞帶銀鏈錚然一聲繃緊,金色眼瞳轉(zhuǎn)向身側(cè)的夜無霜,目光掃過她玄色短衫下瑩白的手臂。少女腰間銀鏈隨著轉(zhuǎn)身的動作晃出一道冷冽弧光,腳下鹿皮靴干脆利落地碾碎了滿地干枯的蟬蛻。
蕭宴護腕上的藍寶石折射出一片跳躍的光斑,掠過眾人凝重的臉。月清鳶冰藍色的長發(fā)無風自動,識海深處,圣光琉璃蓮泛起柔和的漣漪——昨日為鐵甲犀療傷時沾染的濃郁草木清氣,仍在她的魂脈中緩緩流轉(zhuǎn)。
咻!咻!咻!
七道銀光破空而至,精準地釘入旁邊那棵蟲蛀斑斑的老槐樹干!驚落簌簌腐朽的木屑。
白清秋灰袍翻卷,帶起地上陳年的枯葉。莫笙笑呵呵地捋了捋打補丁的衣襟,“不可露真容。面具在此,至于代號…你們自己琢磨一個刻在內(nèi)側(cè)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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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道挺拔的身影靜默地立在院門前,那扇門的朱漆早已剝落殆盡,露出朽木的原色。冰冷的銀色面具覆蓋了所有表情,只余下眼神的銳利或沉靜。
陳秋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自己面具上那青色的箭矢紋路,指尖最終停在腰間箭囊——里面還塞著半包沒吃完的松子糖,隔著皮革傳來微弱的甜香。
“代號,已刻在面具內(nèi)側(cè)?!卑浊迩锘遗蹝哌^地面青石板上凝結(jié)的薄薄晨霜,聲音肅穆,清晰地報出每一個名字:
“青矢、嘯岳、流影、龍脊、赤狐、清蓮、幽瞳?!?/p>
他停頓一瞬,灰袍在微涼的晨風中靜止:
“戰(zhàn)隊名——莫克七星?!?/p>
“嘿!這名兒聽著就帶勁!比咱們當年那‘野竹幫’可強到天上去了!”王震赤熊般魁梧的身軀堵住那扇漏風的破舊院門,粗豪的大嗓門驚得墻頭幾只麻雀撲棱棱飛走。
“你——說——什——么?”莫笙院長黑袍無風自動,腳下半塊風化的青磚應聲化為齏粉!灼熱的氣浪讓空氣都微微扭曲。
王震龐大的影子瞬間橫插到莫笙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連連擺動,粗聲粗氣地補救:“沒!老大!我說這名兒起得好!特別好!響亮!有氣勢!”
“團戰(zhàn)規(guī)則,每日僅可出戰(zhàn)一場?!贝髦褒埣埂泵婢叩氖捬缥⑽⑵^,看向身側(cè)。月清鳶“清蓮”面具下,幾縷冰藍色的發(fā)絲正悄然纏繞上他護腕的束帶。兩人深色勁裝的袖口在晨風中交疊,暈染開深淺不一的墨色。
云瀚“嘯岳”面具上的金色紋路掠過一絲流芒,夜無霜“幽瞳”面具下,腰間的銀鏈已再次無聲地纏上青年探出的指尖。宋遲云“流影”面具的視線,被蘇月璃“赤狐”面具那微微上翹的妖冶眼尾掃過,少女裙擺下的金鈴在玄色衣料下發(fā)出幾聲沉悶的嗡鳴。
“咔嗒!”
一聲脆響突兀地從陳秋的“青矢”面具下傳出。少年舌尖頂著糖塊,聲音含混卻異常清晰:“七星就七星,但說好了,夜宵必須加糖醋魚!雙份!”
“出發(fā)!”白清秋灰袍一振,簡潔有力的兩個字瞬間截斷了所有未盡之言。
十道黑影(七名學生,三位老師)如同離弦之箭,驟然掠過爬滿地衣的殘破石階,帶起凜冽的勁風!
風聲呼嘯中,隱約裹挾著莫笙那句被扯碎的嘀咕,消散在破曉的天際:
“其實…糖醋七魚…聽起來更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