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殘夢》光緒十四年，春。紫禁城的杏花開了，粉白的花瓣飄落在乾清宮的臺階上。
十七歲的光緒皇帝站在廊下，望著那片片落花出神。自四歲登基以來，
他就像這宮墻內的一株盆栽，被修剪成別人想要的模樣。"皇上，該用膳了。
"貼身太監(jiān)王商輕聲提醒。光緒嘆了口氣，轉身走向內殿。
每日的御膳都是按慈禧太后的意思安排的，三十多道菜，他卻食不知味。"王商，
今日可有新到的折子？""回皇上，李總管說太后吩咐了，這幾日春寒料峭，讓皇上多休息，
朝政之事她老人家先看著。"光緒的手指在桌沿收緊。又是這樣。自他"親政"以來，
所有重要奏折仍要先送到儲秀宮。他不過是個蓋印的傀儡。"朕想出去走走。"御花園里，
春風拂過新綠的柳枝。光緒漫無目的地走著，忽然聽到一陣清脆的笑聲。循聲望去，
只見湖邊亭子里，一個穿著淡紫色旗袍的少女正在喂魚，
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是誰？"光緒問。王商躬身答道："回皇上，
是禮部左侍郎長敘家的二小姐，今日隨福晉進宮請安。"少女似乎察覺到了目光，
轉頭看見皇帝，慌忙跪下："臣女他他拉氏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平身。
"光緒走近幾步，"你在笑什么？"少女抬頭，眼睛亮得像星星："回皇上，
臣女看見那尾紅鯉搶食的模樣，像極了家中小弟貪吃的模樣，故而失笑，請皇上恕罪。
"光緒怔住了。在這死氣沉沉的深宮里，他從未見過如此鮮活的表情。其他嬪妃見了他，
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就是諂媚討好，唯獨這個少女敢在他面前說這樣家常的話。"你叫什么名字？
""臣女閨名珍兒，家中都叫我珍兒。""珍兒..."光緒輕聲重復，"好名字。
"那一刻，春風似乎格外溫柔。三個月后，
一道懿旨從儲秀宮發(fā)出：禮部左侍郎長敘之女他他拉氏，溫良恭儉，冊封為珍嬪，
擇吉日入宮。珍嬪入宮那日，光緒特意換上了新制的龍袍。當轎簾掀起，
穿著大紅嫁衣的珍兒向他行禮時，他竟有些手足無措。"愛妃請起。"光緒親自扶起她，
觸到她指尖的瞬間，心跳如鼓。儲秀宮里，慈禧太后正閉目養(yǎng)神。
李蓮英輕手輕腳地進來："老佛爺，皇上和珍嬪已經見過禮了。""嗯。"慈禧眼皮都沒抬，
"那丫頭怎么樣？""回老佛爺，看著伶俐，聽說琴棋書畫都通些。
"慈禧捻著佛珠："皇帝喜歡就好。你去告訴皇后，讓她多照應著些。"李蓮英知道，
這"照應"二字別有深意。當今皇后葉赫那拉氏是慈禧的親侄女，
去年大婚時皇帝連合巹酒都沒喝就拂袖而去，至今未與皇后同房。
如今來了個得寵的珍嬪...果然，不到半年，珍嬪就晉為珍妃。
光緒幾乎每日都要去她的景仁宮，有時批閱奏折到深夜也要去坐坐。珍妃不僅貌美，
更難得的是通文墨，能與皇帝談詩論畫。她還會說些宮外的趣事，
讓從未出過紫禁城的光緒聽得入迷。"皇上，您嘗嘗這個。"珍妃捧著一碟點心，
"這是臣妾按家里廚子的方子做的玫瑰酥。"光緒咬了一口，甜而不膩，
帶著淡淡花香："好吃！比御膳房的強多了。"珍妃笑道："臣妾還知道好些民間小吃呢。
前門大街的豌豆黃，東四牌樓的糖葫蘆...""愛妃怎么知道這么多？"光緒好奇地問。
珍妃眼中閃過一絲黯然："臣妾阿瑪曾任廣州將軍，小時候隨任上，見過不少西洋景。
后來阿瑪調回京城，就再沒出去過了。"光緒握住她的手："等朕真正親政了，
一定帶你出宮看看。"珍妃連忙搖頭："皇上慎言！
這話若傳到老佛爺耳中...""怕什么？"光緒年輕的臉龐浮現(xiàn)倔強，"朕是皇帝，
難道連這點自由都沒有？"珍妃沒有回答，只是輕輕靠在他肩上。窗外，
一輪明月掛在紫禁城的飛檐上。光緒十七年冬，慈禧突然下旨為皇帝選后。
其實人選早已內定——她的侄女葉赫那拉氏。大婚那晚，
光緒在坤寧宮坐了一刻鐘就借口政務繁忙離開了，留下皇后一人垂淚到天明。第二天請安時，
慈禧冷冷地看著皇帝："皇帝昨夜睡得可好？"光緒硬著頭皮回答："回親爸爸，
兒子...批折子到三更。""是嗎？
"慈禧掃了眼他衣領上的胭脂痕——那是珍妃常用的茉莉香粉，"皇帝要以龍體為重。
"從那天起，光緒明顯感到慈禧對珍妃的態(tài)度變了。每次請安，珍妃總被晾在一邊，
有時還要被當眾訓斥"不懂規(guī)矩"。更讓他不安的是，珍妃開始收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有時是一截斷琴弦，有時是死掉的鳥兒。有一次她最愛的白貓不見了，
三天后在井里發(fā)現(xiàn)了尸體。"一定是皇后干的！"光緒怒不可遏，"朕要廢了她！
"珍妃慌忙捂住他的嘴："皇上不可！皇后是老佛爺的親侄女，您這樣只會引火燒身。
"光緒頹然坐下："難道朕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嗎？
"珍妃跪在他膝前："只要皇上心里有臣妾，臣妾什么都不怕。"光緒撫摸著她的秀發(fā)，
第一次感到身為皇帝的無力。甲午年，噩耗傳來：大清敗于日本，簽訂《馬關條約》，
割讓臺灣。消息傳入宮中，光緒在養(yǎng)心殿摔了茶盞："李鴻章這個賣國賊！
"珍妃的兄長志銳恰在此時進宮探親。他是翰林院編修，思想開明，
給皇帝帶來了些民間流傳的時務書。"皇上，如今泰西各國變法圖強，
日本也是學了西洋之法才能勝我大清。"志銳小心翼翼地說。光緒翻閱著《日本變政考》，
眼中燃起希望："若我大清也能變法...""皇上！"珍妃突然跪下，
"此事萬萬不可讓老佛爺知曉！"光緒扶起她："朕明白。"那晚，光緒做了一個夢。
夢見自己站在一艘大船上，珍妃在船頭向他招手。他想走過去，卻發(fā)現(xiàn)雙腳被鐵鏈鎖住。
遠處，烏云翻滾，雷聲隆隆。光緒二十四年，在珍妃兄長引薦下，
光緒秘密接見了工部主事康有為。三個時辰的長談后，皇帝熱血沸騰："朕意已決，
即刻變法！"六月十一日，光緒頒布《明定國是詔》，宣布變法維新。一時間，
裁撤冗官、廢除八股、興辦新學等詔令如雪片般飛出紫禁城。
珍妃的景仁宮成了光緒的"參謀部"。她幫皇帝整理奏章，
有時還代筆批閱些無關緊要的折子。光緒甚至允許她閱讀外國報紙，了解世界大勢。"皇上，
您看這段。"珍妃指著《泰晤士報》的一篇報道，"英國女王也是女子，
卻能治國理政..."光緒若有所思："若我大清的太后也能如此開明..."話音未落，
王商慌慌張張跑進來："皇上！不好了！老佛爺從頤和園回宮了！
"慈禧的突然回鑾像一場颶風席卷紫禁城。當天晚上，光緒被叫到儲秀宮。一進門，
他就看見慈禧陰沉的臉和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珍妃。"皇帝可知罪？"慈禧的聲音冷得像冰。
光緒跪下："兒子不知...""啪！"一份奏折摔在他面前。那是珍妃代筆批閱的。
"后宮干政，祖宗家法何在？！"慈禧厲聲道，"還有這個賤人，"她指著珍妃，
"竟敢蠱惑皇帝變法亂政！"珍妃磕頭如搗蒜："老佛爺明鑒，臣妾只是...""閉嘴！
"慈禧一揮手，"傳旨：珍妃干預朝政，著降為貴人，即日起禁足景仁宮，非詔不得出！
"光緒膝行幾步："親爸爸！珍兒她...""皇帝還要為她求情？"慈禧瞇起眼睛，
"看來是這狐媚子把你迷得不輕啊。李蓮英！""奴才在。""去查查景仁宮，
看還有什么違禁之物！"當夜，太監(jiān)從珍妃寢殿搜出了西洋報紙、時務書，
還有幾封與兄長的密信。慈禧震怒，下令將珍妃打入冷宮，其兄志銳流放新疆。更可怕的是，
慈禧宣布重新"訓政"，將光緒軟禁在瀛臺。一場轟轟烈烈的變法，
只持續(xù)了短短一百零三天就夭折了。瀛臺是南海中的一座小島，四面環(huán)水，與世隔絕。
光緒被關在涵元殿，每日只有粗茶淡飯，連筆墨紙硯都不給。他像困獸一樣在殿內踱步，
時而喃喃自語，時而伏案痛哭。唯一讓他牽掛的是珍妃的消息。通過忠心的小太監(ji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