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是玄門三一，一方是邪教全性，一方是名揚天下的正道領袖，一方是性情乖張的妖魔名宿。
明明正確答案顯而易見，王天一還是固執(zhí)的選擇了錯誤。
“為什么？”左若童不悲不怒，淡淡問道。
已經(jīng)到了這個份上，王天一也不想裝謙卑了，只見他雙手一攤，釋然笑道：“沒辦法呀，左門長！”
“其實我并無選擇，幼時尚在襁褓，無父無母，是老頭子將我撿起，一手養(yǎng)大，又當?shù)之攱?，這份恩情比天大，我得還！”
“您貴為三一掌門，地位尊崇，聲名顯赫，不差我一個徒弟?！?/p>
“可老頭子一生孤苦，無兒無女，昨日雖然收了一個李幕玄，但您也知道，那是個不成器的玩意兒，香火還得靠我來傳?！?/p>
“有生無養(yǎng)，斷指可還，無生而養(yǎng)，永生難償！”
“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至終年，這個道理您應該懂?！?/p>
“況且還有一句話叫，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要是只因您答應給我一場富貴，我便離他而去，那和畜生有什么區(qū)別?！?/p>
王天一聲如洪鐘，字字可見真心。
夏日晚風還算和煦，可老人的背影卻在微微顫抖，王耀祖轉過身來，早已淚流滿面。
他抬起枯黃的手，搭在王天一肩上，聲音嗚咽，淚如雨下，“好孩子，好孩子，今生今世我絕不負你！”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王天一眼眸也有些酸澀，他抹了把臉，直視著左若童，“王耀祖確實不是我?guī)煾?，他是我父親！”
“啊……啊……”
不得不說，王耀祖的哭聲真難聽，嘶啞刺耳，宛如野獸哀嚎。
父親，這個詞對一個一生孤苦，從未娶妻的男人來說太重了。
這是一個男人對另一個男人的絕對認可。
王耀祖從未想過自己能得此殊榮，一時情難自抑，抱著王天一哭出聲來。
想讓一個歷盡人世，飽經(jīng)風霜的男人流淚，很難。
想讓一個歷盡人世，飽經(jīng)風霜的男人哭出聲來，更難。
想讓一個歷盡人世，飽經(jīng)風霜的男人當眾哭出聲來，那是難上加難。
可今朝這一切就是發(fā)生了。
左若童古井不波的臉上終于有了表情。
錯愕！
他錯愕的看著王耀祖，看著王天一。
他萬萬沒想到事情居然會這么發(fā)展，二人情感之深，牽掛之重，連他都頗為動容，昨日那般不知何去何從的感覺再度襲來。
王耀祖淚眼婆娑，哭了許久，終是停了下來，事兒還沒得到解決。
王天一偷師學藝是事實，這是不可否認的。
既然他不愿拜入三一門，那只能走另一條路了。
王耀祖渾濁的雙眼猛然爆出精光，枯槁的臉頰泛起異樣紅潤，身上衣袍無風自動，氣息陡然一變，鋒芒盡出。
他緩緩轉過身來，踏前一步，嘴角滲出血絲，竟是要與左若童以命相搏。
這份果決與狠辣不負全性鬼手之名。
不只是他，王天一亦是雙拳緊握，氣勢節(jié)節(jié)攀升，身上光華流轉，正是逆生二重運轉的顯現(xiàn)。
他們二人要聯(lián)手與左若童一較高低。
隨著王天一、王耀祖二人發(fā)力，左若童也是一步邁出，呼吸間自成天地，與之遙遙對峙。
一時間，狂風呼嘯，飛沙走石，遮天蔽日之余，天邊烏云亦有雷光閃爍。
雙方氣勢不斷攀升，小院兒里已是一片狼藉。
“哎~~~”
就在雙方氣勢皆要攀升至頂點的時候，小院響起一聲嘆息。
左若童嘆了口氣，收起神通，竟是做出了退讓之舉。
這番操作著實出人意料，王天一愣了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倒是王耀祖瞬間領悟，當即也顧不得面皮，趕緊拉著王天一行禮，口中大聲喊道：“多謝左門長！”
事發(fā)突然，王天一一時反應不過來，此時有老人提點，哪里還不明白，這是左若童要放他們一馬。
“多謝左門長，今日大恩，沒齒難忘?！?/p>
“不用謝我，今日是你二人情深，讓我見了真心，否則斷不會就此罷休?！弊笕敉瘮[擺手，繼續(xù)說道：
“不過我把丑話說在前頭，我這人向來不喜歡把人逼到絕處，一向會給對方三次改過的機會?！?/p>
“今天算是第一次，若是以后讓我聽到你假借三一弟子名號為非作歹便是第二次?！?/p>
“若是讓我得知你以逆生三重殺人害命，殘害無辜便是第三次，到那時再落到我手里，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p>
王天一神色肅穆，點頭應下。
雷聲大，雨點小。
隨著左若童退讓一步，此事也算告一段落。
先不說王天一如何收拾差點淪為廢墟的小院，只說左若童回到三一門便一路來到了供奉三一歷代祖師的祠堂。
“三一門歷代祖師在上，弟子今日做錯了嗎？”左若童叩問。
王天一偷師學藝，以致本門逆生之法外泄，按照門規(guī)本應將他處死，可左若童到底沒能下手。
這其中和王天一臨危時說的那些話有關，但又不全是。
王天一試圖拼命時用了全力，全身光華流轉，逆生二重修為顯露無疑。
左若童聞其炁，觀其形，著實吃了一驚。
短短一日而已，王天一逆生三重的質量竟然已不在水云、長青之下。
甚至，左若彤都覺得他已經(jīng)跨過了逆練三丹的門檻。
只是因為尚且年幼，所以修為顯得有些輕浮。
但假以時日不斷沉淀，不乏突破到逆生三重的可能。
也正是看中這一點，左若童才會在最后關頭收手。
他修行逆生數(shù)十載，已然越發(fā)覺得前路渺茫，甚至有時對世間是否存有逆生三重都產(chǎn)生了懷疑。
此時得見這樣一個天才，怎能不心動，怎能忍心除去。
“修行路迢迢，弟子已然覺得看不到盡頭，或許竭盡一生都做不到逆生三重，但那個孩子可以，他是世人逆生通天的希望?！?/p>
“弟子私心，愿意承擔本門心法外泄之罪責。若是為了遵守門規(guī)，就此斷了世人逆生通天之路，才是真的罪孽深重啊?！?/p>
說完，左若童以頭觸地，連著磕了三下。
自有后來人，愿有后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