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鎮(zhèn)郊外的樹林中,陽光透過繁密的枝葉灑下斑駁光影,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青草的氣息。
這本是鄉(xiāng)野間一幅飄逸出塵的畫卷,但因為林中兩隊互相對峙的人馬,空氣中多了幾分劍拔弩張的味道。
對峙的雙方中,其中一方俱是白衣,以一白發(fā)男子為首。
這白衣白發(fā)的男子,赤腳在地,氣質(zhì)出塵,長發(fā)飛舞,遠(yuǎn)遠(yuǎn)望去宛如仙人,正是三一門掌門,大盈仙人——左若童!
跟在左若童身后的那兩位,是已經(jīng)到達(dá)逆生三重第二重的水云和長青。
和這三人對峙的另一方人馬,看上去就寒酸多了。
這方人馬只有兩人,一個是頭發(fā)掉光光,穿著破爛衣衫,還缺了顆門牙的老頭。
一個是窄眉細(xì)眼,撇著八字胡,扎著一條紅圍脖,斜挎一個帆布包的中年人。
這兩人正是全性的鬼手王耀祖和長鳴野干苑金貴。
在這兩方人馬對峙的空地上,還夾著一個看上去比王天一稍大點的少年。
李幕玄!這事正是因他而起。
玄門三一收徒極為嚴(yán)苛,不僅看天賦、根骨,更看教養(yǎng),心性。
李幕玄身為李老板的幺兒,從小在錦衣玉食中長大,沒吃過什么苦,更沒受過什么罪。
因他小,家業(yè)上有哥哥們撐著,不用他扛大梁,父母便多幾分溺愛,哥哥們亦多幾分寵溺。
從小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這小子性格上有些頑劣。
挖坑下套,破窗揭瓦那是家常便飯,踢天弄井,騷擾鄉(xiāng)里那是日常休閑。
人送外號,“惡童”李幕玄!
如果只是一個頑劣的孩子,自然不會入左若童的眼。
壞就壞在,這小子雖有劣跡但無惡行。
淘是真淘,也僅是淘。
有熱鬧就湊,有簍子就捅,鄰里鄉(xiāng)親誰有困難他也是真幫。
他爹李老板是另一個小鎮(zhèn)上有名的大戶,但從未聽說他做過什么仗勢欺人的事。
每當(dāng)捅出什么簍子,闖出什么禍?zhǔn)?,他會仗著家資成倍賠償,而且前倨后恭態(tài)度絕對誠懇。
這樣一個孩子,說他好吧,不夠;說他壞吧,冤枉!
總這么混著也不是個事,他爹有些手腕,認(rèn)識許多奇人異士,就想著讓他拜一個為師。
學(xué)成了亂世中有個自保的手段,學(xué)不成就當(dāng)強身健體也好。
他爹把想法跟他一說,沒想到這小子來勁了,非要拜三一門左若童為師,為此甚至把名字改成了李幕玄。
就取傾慕玄門三一之意!
好在他爹還真認(rèn)識左若童,就這么送到了三一門門下。
想拜師玄門自然有考核,李幕玄根骨不差,就差在心性上,不誠!
前面說過他在給人道歉的時候,前倨后恭態(tài)度誠懇。
那是他真心悔過嗎?不是,那只是他知道別人想要什么罷了。
如果他真心悔過,又怎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
李幕玄在演!
他的演技很好,父母、哥哥、街坊鄰居都被他騙的團團轉(zhuǎn),可他騙不過左若童。
左若童也不點破他,只把他放到山下學(xué)堂里由著他去演。
只要他能演夠三年就收他為徒,當(dāng)然這事李幕玄是不知道的。
在學(xué)堂里教書的洞山先生是左若童的弟子,早些年求取三一妙法,練逆生三重的時候出了岔子。
根骨受損,筋脈寸斷,一輩子不得修行,不得行炁。
修行路走不通了,洞山便下山當(dāng)起了教書先生。
他博通古今,學(xué)貫中西,教導(dǎo)小鎮(zhèn)中的孩子還是綽綽有余的。
李幕玄跟著他學(xué)些歷史,學(xué)些英語,不算浪費光陰。
法不可輕傳,每一門每一派在挑選弟子的時候都會慎之又慎。
更何況是左若童這樣傳道、授業(yè)、解惑于一體的恩師。
這事無論拿到哪去說,左若童都沒毛病。
那問題出在哪了呢?
出在小鎮(zhèn)里來了個不速之客,全性鬼手王耀祖!
王耀祖在小鎮(zhèn)上撂地雜耍,李幕玄下了學(xué)堂去看熱鬧,一來二去兩人便熟識了。
俗話說,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左若童覺得李幕玄不誠,王耀祖還就喜歡他擰巴這勁兒。
王耀祖是個惡人不假,對李幕玄卻是一顆真心。
再加上李幕玄不知“三年之約”,對左若童把他扔到山下的行為多有不滿,甚至暗暗覺得左若童是在羞辱他。
種種原因加到一塊,李幕玄也有些心動。
這里離三一門很近,王耀祖不敢久待,今天他趁著徒弟不在,偷摸來見李幕玄,就是想得句準(zhǔn)話,沒想到讓左若童撞個正著。
三一門是玄門正統(tǒng),左若童更是正道典范。
而全性門人,人人得而誅之。
雙方一見面,氣氛就十分緊張,言語幾句后更是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李幕玄站在兩隊人馬中間,從小到大一直有恃無恐的他,此刻慌得一逼。
‘咋就這么巧,讓他們碰上了?!?/p>
左若童從洞山先生那得到消息后,第一時間就下了山。
此刻見著王耀祖,面色平靜,毫無波瀾。
他走上前,拉起李幕玄的手,淡淡道:“走,跟我回去。”整個過程,看都沒看王耀祖一眼。
左若童有神通在身,李幕玄只是個孩子,此時又是懵圈狀態(tài)只得任他拉著走。
王耀祖看在眼里,冷聲道:“左門長,您還沒問過孩子的意見,就這么拉他走不好吧?!?/p>
聞言,左若童駐足,回頭淡淡瞥了王耀祖一眼。
三一門盛名在外,左若童更是成名已久,可王耀祖要是會被別人的名號嚇到,那他就不是王耀祖了。
王耀祖上前一步繼續(xù)說道:“要是孩子沒意見,您盡管帶走他,可孩子要是有想法,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也該聽聽才是。”
“別多心,這次的事,不是沖著你左若童,更不是沖著三一門,只是我見這孩子投緣,想傳他點手藝,僅此而已。”王耀祖怕左若童多想,解釋道。
左若童沒理他,只拉著李幕玄往前走。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無視,泥菩薩尚有三分火氣,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是王耀祖。
只見他語氣中多了幾分寒意,恨聲道:“左若童!我王耀祖確實算不上好人,但我對這孩子卻是沒有半點壞心思,你得講點道理吧?!?/p>
聽到這話,被左若童拉在手里的李幕玄回頭看了一眼,猶豫再三,弱弱說道:“門長,王前輩對我確實……”
不等李幕玄說完,左若童冷聲打斷道:“閉嘴,退下?!?/p>
李幕玄從來沒見過左若童發(fā)火,一時嚇得呆住了。
左若童松開他的手,轉(zhuǎn)身向王耀祖走去,王耀祖毫不示弱,迎了上去。
“王耀祖,記得我跟你說過什么嗎?”
“記得,怎么不記得。”
王耀祖迎著左若童的目光說道:“你念我雖為盜匪卻只取錢財不傷性命,更念我把這撂地雜耍的手段使成天下一絕不易,你饒我三次不死。”
“你說只要我再次犯到你手上,必殺!”
左若童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能看到幾分怒意,“知道還不快滾!”
這句話嚇得長鳴野干苑金貴一哆嗦,王耀祖站在原地沒動。
他的臉黑了下來,森然一笑,“呵呵,怎么?我想教這孩子手段也算犯到你手里了。”
“我王耀祖一大把年紀(jì),想收個徒弟,死罪?!左若童,你有點不講理了吧?!?/p>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左若童衣袍無風(fēng)自飄,他淡淡說道:“王耀祖,別說我沒給你機會,退出全性,這事有商量,法子你知道,不然別想碰這孩子?!?/p>
聞言,王耀祖冷哼一聲,“退出全性?你這是讓我去死啊!”
全性,一個擁有悠久歷史的門派,一個信奉“全性保真”的門派,一個主張“不拔一毛,不取一毫”的門派,一個追求隨心所欲的門派。
加入它,很簡單,只要你對外喊一聲我是全性就好,全性會認(rèn),其他門派也會認(rèn),整個異人江湖都會認(rèn)。
可想退出,那就有點難了。
首先你要把消息放出來,讓大伙有準(zhǔn)備時間,然后選出固定的時間地點,還要有德高望重的公證人在場。
自退出儀式開始,七天內(nèi),任何人都可以參加這場退出儀式。
而退出儀式的內(nèi)容很簡單,那就是退出者必須無條件聽從儀式參與者的命令,無論對方提出什么過分的要求退出者都不能反抗。
哪怕是讓你挖眼、割耳、自宮甚至自盡你也只能照做。
通常情況,這種行為與找死無異。
這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作惡多端的人仇家眾多,以這種方式退出全性必死無疑。
沒什么惡行的人,想退出了,歸隱山林就好犯不著這樣折騰。
王耀祖雖然算不上作惡多端,但他的仇家可不少,如果他退出全性,恐怕活不到第三天。
面對左若童的步步緊逼,王耀祖一拍胸脯,耍起了無賴,“左若童,我告訴你,除非你弄死我,否則這孩子我教定了。”
“我他媽直接在你山下置辦家業(yè),以后就在這終老了!有本事你就把這孩子一直關(guān)在山上,不然只要他下來見我,我一定傾囊相授。”
“好,好,好!”這下,左若童動了真火,“那你就去死吧!”
一股磅礴的氣勢從左若童體內(nèi)爆發(fā),本就白皙的皮膚此刻更是如同瓷器般透亮。
就在左若童快要動手之際,一道溫和聲音從側(cè)方傳來,打斷了他的動作。
“左門長,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