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我作為上一屆高考狀元回母校演講。當天晚上,
三個住校的復讀生死在了學校的不同地方。一個在廁所被活活溺死。一個被空吊在教學樓頂。
還有一個,安靜地死在了宿舍里。我跟高考生們混在人群里看熱鬧。有人問我:“林淑涵,
您覺得這個案子是怎么回事?”我想都沒想:“說不定是最后死的那個,
殺了朋友后畏罪自殺了。”突然,有人緊緊抓住了我的手臂。
專案組的陳警官看向我:“林淑涵,你就是兇手!”1面對警察的質(zhì)疑,
我坦然地拿出自己的學生證。“陳警官,我是清大的學生,跟這幾個學生素不相識,
你說什么呢?”陳警官死死攥著我的手,反復核對我和學生證上的臉。林淑涵,
清大大一學生,對外貿(mào)易專業(yè)。照片上的女生眉目青澀,戴著眼鏡,眼角和我一樣有一顆痣。
“陳警官,我手疼。”直到旁邊看熱鬧的學生越來越多,他才松開我的手。
聲音低啞地質(zhì)問:“我們只對外公布死了三個學生,不可能有人泄露信息,
你是怎么知道第三個是自殺的?”他的嘴角勾起一個笑,帶著常年辦案的老警察的自信。
A城高中是私立高中,學生身份非富即貴,出了這種惡性案件,案子細節(jié)的保密等級很高。
除了第三名死者的室友外,不可能有人知道她的死法。往往能說出這種話的,一定就是兇手。
聽了他的這話,我下意識看向自己手腕處的紅痕。確認手腕上的五彩繩沒有被拽掉后,
才松了一口氣道:“陳警官,我大學輔修的心理學,是個推理愛好者,
以后說不定還能跟你做同事?!薄拔抑皇钦猛评沓隽艘粋€結果。”“而且,
我只是一個體重不到一百斤的女生,要怎么潛入校園連殺三人?
”身邊的高考生看到我被為難,紛紛義憤填膺地替我解圍。
有個昨天在演講上向我提問的女生不滿道:“學姐是我們市的高考狀元,
還是清大推理社的社員,你們不能因為一句話就定她的罪吧!
”另一個學生把我護在身后:“陳警官,昨天天熱,學姐還給我們買了好幾箱冰可樂,
她不可能是壞人。”今天是周三,本來就是高中生一周里怨氣最重的一天。
此刻初生牛犢不怕虎,紛紛跟警察解釋起來?!皩W姐以前跟這三個人是同一屆的,
但是她們成績不好,跟學姐不熟?!薄拔覀円哺齻?nèi)齻€聊不到一起去,大家學習都忙,
誰會害她們!”陳警官的眉頭卻越皺越深。不顧那些學生們的圍觀,他又一次看向我。
“林淑涵,今天學生來學校上課,附近的居民有來看熱鬧的?!薄暗悄隳兀?/p>
”我沒反應過來他說的什么意思,直直注視著他的眼睛。那雙眼里暈染著志在必得的光。
“下午五點,你就要坐火車回清大了,你又是為什么會來這所學校?
”“按照我們的辦案經(jīng)驗,只有兇手才會二次返回現(xiàn)場?!甭牭剿脑挘覅s笑了。
“經(jīng)驗和直覺可不能判案?!薄瓣惥?,別浪費時間了,我還要趕火車呢。
”陳警官喚來兩個年輕的警察,一左一右把我夾在中間,讓我動彈不得?!傲质绾?,
你恐怕要改簽了。”“現(xiàn)在,跟我們回警局接受調(diào)查。”2我坐在訊問室的凳子上,
找警察要了一杯咖啡。這幾年養(yǎng)成的習慣,我總得喝點東西才能冷靜下來。
陳警官把三張現(xiàn)場的照片拍在桌子上。我粗略掃過,其中兩張血肉模糊,
最后一張的女生面容平靜,跟睡著了一樣。三具尸體都擺成了贖罪的樣子。我剛想開口說話。
陳警官突然嚴肅地用審訊燈對準我的臉?!傲质绾?,你不該說你不認識這三個人。
”“兩年前,你因為這三人的小團體而休學了幾個月,第一名死者郝麗把你推進廁所,
第二名死者孫為寧踩斷了你的眼鏡,第三名死者陸小婷在你的盒飯里放了害你過敏的芒果。
”“——她們對你做的事,跟她們的死法一模一樣!
”“你是這起案子里唯一有殺人動機的人!”回想起當年發(fā)生的事,我忍不住渾身顫栗,
肩膀一縮一縮地抽動起來。這三個人,曾經(jīng)是我的夢魘。陳警官不忍心,剛想給我遞紙巾。
卻見我抬頭沖他露出一個狡黠的笑?!瓣惥?,我前途一片光明,
她們的成績復讀都不一定能上大專,我為什么要跟她們計較?”“你的理由太牽強了。
”陳警官的手僵在原地。他懊惱地看著我,有些憤怒于自己被我這個嫌疑人牽著鼻子走。
又拿出了第一張死者的照片。試圖用這個充滿血腥氣的案發(fā)現(xiàn)場刺激我?!傲质绾?/p>
你真的不在乎了嗎?”我一攤手:“陳警官,當時都是小孩子鬧著玩的。
”“她們?nèi)齻€也沒對我造成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我不至于為了三個人渣毀了自己一輩子。
”陳警官猛得站起來?!安粚??!薄傲质绾?,我翻到了你當時的報警記錄,
你被打到右眼視網(wǎng)膜脫落,錯過了保送考試和獎學金評選,
你的單親母親為了在醫(yī)院照顧你從二樓跌落,昏迷至今?!薄爱敃r這三人年紀小,
警局對她們只進行了口頭教育,你怎么可能不在乎?”我喝了口咖啡,
用酸苦的味道壓下喉嚨里的嘔吐感。淡然道:“你們這不是能查到嗎?
”“怎么當時我報警的時候,就都說沒事呢?”陳警官沉默了一瞬。
“這不是你動手殺人的借口,有困難可以找警察?!蔽曳畔驴Х龋?/p>
淡然道:“當年她們?nèi)齻€賠了我和我母親的醫(yī)藥費,我用這筆錢上了大學,也算是抵消了。
”“再說了,小孩子打鬧而已,長大了再看就覺得很好笑,再較真也沒意思。
”“我沒有殺人,我不會說謊的。”陳警官再次跟我對視,他第一次對上這么難纏的對手,
焦慮地摳著指甲。我還是那張溫和的笑面。我從小就是個誠實的孩子,從不說謊。
以至于高中統(tǒng)計的時候,班長郝麗過來問我的家庭情況,我如實回答了。
“我從小沒見過我爸,一直跟我媽生活?!焙蔓愰L長地哦了一聲?!澳銒屖切∪?,
跟老男人跑了后被拋棄了吧?”她們?nèi)齻€抱在一起,指著我打著補丁的校服大聲嘲笑。
她們把我推搡進女廁所,在外面反鎖上門。這個年紀的人的脾氣,總是無緣無故。
我不是沒想過向老師求救。我?guī)е簧淼奈鬯退浩频男7哌M老師的辦公室,
顫抖的嘴唇剛想說話。就被老師劈頭蓋臉一頓罵:“林淑涵,你怎么總是給我添麻煩?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也反思一下你自己。”“下節(jié)課是公開課,
如果收拾不干凈就別來上課了?!薄皩嵲诓恍芯托輰W一陣子,太丟人了。
”私立高中的學生家里大多有點小錢,郝麗她們?nèi)齻€聽說還是某知名企業(yè)家的女兒。
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橫著走。比起他們,我這個因為成績被特招進來的學生當然更好拿捏。
我沉默地退出辦公室。被那幾個人欺負的時候我一聲沒吭,現(xiàn)在卻淚流滿臉。我想著再忍忍,
等考上大學就好了。直到我拒絕給郝麗抄聯(lián)考卷子。她們?nèi)齻€再次把我堵進了廁所。
“林淑涵你敢不給我抄!”“還敢跟老師告狀,老子弄死你都不用進監(jiān)獄!
”她們謾罵聲越來越大,推搡著我,最后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聽到陸曉婷害怕地說:“她怎么不動了?不會出事了吧?”郝麗踹了我一腳,
看我真的一動不動,一咬牙拉著兩個朋友直奔教室上課。而我在他們走后,
拼盡最后一絲力氣,撥打了報警電話。那件事登上了a城的同城熱搜,
然而沒多久就被郝麗家花錢壓了下去。郝麗三個人被拉到警察局問話。當著警察的面,
三個人瑟縮著說只是跟我鬧著玩。是我不小心跌倒,自己撞在了墻角上,跟她們沒關系。
“警察叔叔,我們跟林淑涵是好朋友,再說了,當時我們在上課,怎么可能弄傷她。
”“不過我看在跟你同學一場的份上,給你十萬塊你不要追究了。
”郝麗從身后拽過來班主任老師。老師一邊給警察賠禮道歉,
一邊訓斥我:“當時她們?nèi)齻€在教室里上課,你又想碰瓷人家郝麗,
當時就不應該讓你進我們學校!”“我跟校長說說,要么你退學,要么跟郝麗道個歉!
”3與此同時,我接到了我媽為了給我買藥,從醫(yī)院樓梯上摔下去的消息。
只不過是一天的功夫,我就失去了一切。警察勸我:“小丫頭,你還年輕,人家也愿意和解,
再說你媽媽也在醫(yī)院里等著錢救命呢?!薄耙钦娴奶幚砹?,你可能連這十萬都拿不到。
”郝麗把一個大包重重砸在我臉上。里面是去銀行換好的一萬塊一元紙幣。
“剩下的到時候打你銀行卡,臭要飯的?!崩蠋熞苍谝慌渣c頭哈腰地附和著。
看著我老老實實地撿起地上散落的錢,郝麗嘲諷道:“我還以為你多有骨氣呢,
還不是惦記我家的這點錢。”回學校后,
等待我的是錯過的保送考試和郝麗三人愈加過分的折磨。直到郝麗父親公司倒閉,
他們樹倒猢猻散,我的日子才好過一些。哪怕是這樣的處境下,
我還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考上了清大。甚至在大學里大有建樹,年年獲得獎學金。
陳警官越看卷宗越沉默?!傲质绾?,其實你可以多找找警察幫忙的。
”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第一次沒有回答他的話。高中三年的經(jīng)歷我已經(jīng)不愿意回想,
沒必要再往傷口上撒鹽。陳警官看著我眼鏡下不帶情緒的雙眼,問道:“你恨她們,
所以殺了她們,對嗎?”我嘆息一聲:“昨天她們死的時候,我在跟學妹視頻講大學報考,
全程在酒店有監(jiān)控記錄。”“陳警官,抓人要講究證據(jù)啊。”他不斷翻著卷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指甲已經(jīng)被他扣得見了血。他只能關我二十四小時,
必須在這期間找到我犯罪的證據(jù)。然而十分鐘后,有個小警察面露驚恐地跑進問詢室。
“陳隊長,林淑涵的班主任……”看到我在,他立馬壓低了嗓音。但我還是聽到了。
“被人吊死在了教室里?!?我臉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
陳警官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林淑涵,我記得是你班主任請你回來演講的。
”我被他帶去了案發(fā)現(xiàn)場。班主任雙腳被綁在風扇上,像極了塔羅牌里贖罪的倒吊人。
我害怕地閉上眼睛,躲在他們身后。輕聲跟陳警官說:“陳警官,我只是一個大學生,
我有點害怕看到這些?!薄翱梢韵热バ菹幔俊标惥俣⒅业哪?,眉頭皺成一團。
“連續(xù)三個死者都和你有矛盾,你不想說些什么嗎?”“你的班主任助紂為虐,
你恨他也是正常?!薄傲质绾?,你有同伙?!鼻皟删涫峭茰y,只有這句話是肯定句。
我依舊閉著眼,不讓眼中的情緒外泄。班主任的死,確實在我的意料之外。“我真的很累了,
我回去還要做小組課題?!薄拔抑皇莻€回母校演講的學生,不小心被卷進了殺人案,
僅此而已?!鄙磉叺木旄Z了幾句,陳警官瞬間臉色大變?!傲质绾?,
我們收集到了新的證據(jù),已經(jīng)幫你跟學校請假了,麻煩你好好配合我們的工作。
”我煩躁地咬住嘴唇??聪蛩麄兎畔碌陌嘀魅问w。他的右手帶著一根破舊的五彩繩,
一看就有很多年了。……我在問詢室里呆了三天。這三天他們搜集到了很多間接的證據(jù)。
比如我去演講那天,郝麗曾在教室找我約過晚上見面。
幾個低年級的學生目擊到我被郝麗堵在角落。她看著我,突然發(fā)瘋一樣笑:“我知道了,
不想你的秘密暴露,晚上就來二樓廁所找我?!碑斕焱砩?,她就溺死在了便池里。
可是她死的時間段,我在酒店樓下的便利店買夜宵,很多人看到了我。
比如孫為寧的手機里有一條我發(fā)的短信。“小寧,我很想你。
”有孫為寧的同班同學說她當是跟見了鬼一樣。大喊著:“別來找我!不是我害得你!
”在她的死亡時間里,學妹給我打電話,問我?guī)煼洞髮W的報考方向。每個人的死亡,
我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樓下的監(jiān)控,酒店的前臺,還有學妹的手機里,
都是我大大方方的笑容。陳警官的煙點了一根又一根。不管他問什么,我都說自己不知道。
到最后,只無奈攤手:“警察同志,我回學校的火車票記得給我報銷,
改簽的手續(xù)費快心疼死我了?!标惥俨辉俑艺f話,自顧自地翻著卷宗。第三天晚上,
他只能放我出來。我回學校跟學弟學妹們告別。正在講臺上演講時,陳警官沖了進來。
他找到了從保險公司翻到的我的出生證明備份。
僵硬了三天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勝券在握的笑?!傲质绾?,你有個姐姐?!薄澳銈兂錾?,
她就跟你爸爸出國了。”5我喝了口咖啡。淡定道:“然后呢?
”“我有姐姐跟這起案子有什么關系?我跟她很多年沒聯(lián)系了。”陳警官眼神炯炯,
大聲說出他的結論:“你的姐姐為了替你報仇,跟你里應外合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