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洛芙并不知道前廳發(fā)生了什么。
崔氏不會給她請宮里出來的嬤嬤教導(dǎo)禮儀,洛芙也樂得自在,左右這些事情入宮后會有宮人統(tǒng)一教導(dǎo),現(xiàn)在還用不著操心。
一切還照往常。
這兩日赤薔薇開得正濃。
商陸和忍冬去園子里采了一些回來。
洛芙本是想做薔薇花露,奈何外面突然起了大雨,不好晾曬,又恐雨水腥氣沾污了薔薇的花香,只能暫時擱置,寫寫字聊作消遣。
待到晚間,雨水竟還沒停,只是小了些。
洛芙被雨聲催得發(fā)困,沐浴過后,商陸和忍冬拿干爽巾子給她擦頭發(fā)時,她就已經(jīng)困得東倒西歪了。
忍冬笑道:“姑娘好歹忍一忍,濕著頭發(fā)睡,可是會得頭風(fēng)的。”
商陸卻直嘆氣,一臉的愁悶。
忍冬瞅她:“好好的,你嘆什么氣嘛。”
商陸看她一眼,越發(fā)的愁苦。
好好的姑爺,突然換成了入宮候選。
入宮當(dāng)娘娘是好,可這好的背后麻煩肯定也不少。
大姑娘為了入宮,那都是打小就請了宮里的嬤嬤教導(dǎo)。
可她們姑娘呢。
臨到跟前,才要換,還不給請嬤嬤。
姑娘身邊就她倆。
雖說院子里還有幾個媽媽也是得力的,可那是入宮,又不是去裴家,媽媽們可去不了。
忍冬還是個沒心眼的,又是急性子,怕是幫不了姑娘多少。
姑娘入宮后,恐怕是連這會子打瞌睡的工夫都沒了。
這讓她怎么能不愁呢。
商陸心里想著事,手上一時沒了輕重,將洛芙的頭發(fā)扯了下。
洛芙吃痛,一時把瞌睡給扯走了大半。
商陸嚇了一跳,趕忙揉揉她的頭:“姑娘見諒,我,我走神了......
洛芙掩口打了個哈欠:“不礙事。”
忍冬脾氣急,忍不住說商陸:“你這兩天都怪怪的,當(dāng)差總是出差錯,姑娘是要進(jìn)宮的,你這樣不是給姑娘添堵嗎!”
商陸本就愁悶,聞言也當(dāng)即回嘴道:“你也知道姑娘要入宮啊,我都愁得跟什么似的,你還似個傻大姐,半點心眼子都不長,入宮后,到底是我給姑娘添堵,還是你給姑娘添堵?”
不妨兩個丫鬟突然吵起來,洛芙剩下的那點困意也散了,她勸道:“宮里也不是什么洪水猛獸的巢穴,大家都還是要過日子的,哪里就愁死了,你們兩個吵成這樣,才叫我犯愁呢?!?/p>
商陸沒有洛芙這樣的隨性,哪能是說不愁就不愁的了。
只是事已至此,不想讓洛芙也跟著不高興,只得展出笑臉:“姑娘說的是,我這是瞎愁呢,擾的忍冬也不好了?!?/p>
忍冬性子跟洛芙有一兩分像,只是確實不長心眼,見商陸先示好,自己也忙道:“都是為了姑娘,沒什么擾不擾的?!?/p>
兩個丫鬟重歸舊好,將洛芙的頭發(fā)擦干,又把床鋪好,忍冬去扶洛芙:“好了,姑娘,快來睡吧?!?/p>
洛芙這會兒子卻是不困了,拿過看了一半的詩經(jīng)道:“我看會子書再睡,你們先出去吧?!?/p>
商陸也想給忍冬長長心眼子,便將房間燭火挑得更亮一些,這才拉著忍冬出去。
房間便安靜下來。
只余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與翻動書頁的沙沙聲。
不知過了多久,有腳步聲在身后響起。
洛芙?jīng)]有回頭:“怎么又進(jìn)來了,你們兩個又吵起來了嗎?”
身后人道:“芙兒......”
洛芙愣了下,連忙轉(zhuǎn)過身。
裴忌站在她面前。
他穿著黑色勁裝,半邊身子已經(jīng)濕透,衣袖貼在手臂上。
洛芙無比驚詫地站起來:“你,你怎么會......”
問話間,她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他夜間闖她臥房,一定是為了換親一事。
她不禁神情緊繃起來。
她只見過裴忌兩次,說到底還并不如何的了解他。
他又是弓馬嫻熟的千戶,如果他真想做出點什么,整個洛府的人恐怕都拿他沒辦法。
而傳揚出去,她的名聲也就全毀了。
“芙兒莫怕,我見不到你,只能如此過來,換親退婚一事,我想聽你親自跟我說?!迸峒芍雷约阂谷肱娱|房是淫賊行徑,何況還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可他不能不來。
洛家的人口口聲聲說寵愛芙兒,可句句都是貶低。
這到底是寵愛,還是偏心,他能分得清。
他不信換親入宮是她自己的意思。
怕嚇到洛芙,裴忌連眼神都控制著,他從懷里拿出那封信遞給她:“芙兒,這封信當(dāng)真是你寫給我的嗎?”
信?
洛芙接過來,打開看了眼,心中便立時明白了。
從崔氏說不讓她出面跟裴忌糾扯什么,她會善后時,她就知道,這個善后恐怕是在裴忌那里抹黑她。
不過她既要入宮,往后就跟裴忌再無瓜葛了,抹黑也沒什么。
斷了裴忌的念想,往后大家各自安好才是正經(jīng)。
只是他現(xiàn)在找來相問,她卻是也做不到抹黑污蔑自己。
事實如何,便是如何。
“這不是我寫的。”
洛芙將信遞還給裴忌,搖頭道。
“果然如此,芙兒......”
聽到自己想聽的話,裴忌再也壓抑不住心頭激蕩與火熱,將那封信扔開,伸手想將近在咫尺的嬌嬌兒攬入懷中。
洛芙嚇了一跳,連忙往側(cè)邊退開:“裴大人,請自重!”
裴忌的手只來得及觸碰到她烏發(fā)。
順滑涼潤。
她就站在他面前。
只著佛青縐紗單衫,霽色里衣,單衫覆著下面的月白百疊裙。
烏壓壓的發(fā)披散下來,該是入寢的模樣。
卻依舊美得教人心顫。
外面雨水綿綿,潮濕腥氣,她身上,她房間中,卻還是盈滿花的清甜香氣。
裴忌的呼吸粗重起來。
洛芙被他的眼神嚇到,一面往后退一面急道:“那封信雖然不是我寫的,但我確實是愿意跟大姐姐換親入宮的,裴大人,我家太太應(yīng)該已經(jīng)登門提過此事,我也已經(jīng)將你送我的東西全部歸還出去,你我現(xiàn)在并無干系,你,你莫要失了分寸!”
裴忌神色一窒,眼中欲色消退大半:“你說什么?你......你愿意換親入宮?”
洛芙點頭:“是?!?/p>
裴忌上前一步:“為什么?”
洛芙后退一步:“沒有為什么,父母之命罷了,就像當(dāng)初與你相看一樣?!?/p>
裴忌強逼自己冷靜下來,停頓一會兒才道:“我知道你身處深閨之中,婚事你無法自己做主,但我可以,我如今官職雖還不如你爹爹,但我說的話,還是有些分量的,我可以不讓你入宮,你依舊會是我的......”
洛芙皺眉打斷他:“那你能讓你母親也聽你的嗎?我大姐姐是嫡女,母家又勢大,對你是最有助益的,你現(xiàn)在是地方千戶,可能同我大姐姐成婚后,便能入京做千戶,甚至升任北鎮(zhèn)撫司使,如此坦途,卻因我而盡毀,你母親能容下我嗎,那到時你又該如何抉擇,難道你要選我,而舍棄母親嗎?”
裴忌怔住,一時竟說不出什么來。
洛芙看著他放緩了聲音道:“裴大人,嫁你與入宮在我心里其實都是一樣,可如今叫我選,我只會選擇入宮,因為只有入宮,才不會讓我祖母在安享晚年的時候一直受太太和老爺?shù)臍猓乙膊粫c還未進(jìn)門就不喜我的婆母相處,你也不會因為我,在家左右為難,在外仕途受損。
我入宮對誰都是有好處的,裴大人,請回吧?!?/p>
回去?
裴忌卻怎么也挪不動腳步。
他知道,他一旦離開,他和她的緣分就徹底斷了。
他很可能,從此,就再也看不見她了。
他只動過這么一次心。
可讓他動心的嬌嬌兒,讓他走。
他不甘心?。?/p>
裴忌定定地望著她,胸膛起伏著:“若,若我便是要選你,舍棄母親,舍棄仕途,你愿意嫁我嗎?”
洛芙愣住,她詫異道:“裴大人,你我只不過見過兩面,這是第三面而已,你如何就能這么武斷,要舍去親人,舍去仕途?”
裴忌急促道:“只見過幾面又如何,從見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經(jīng)認(rèn)定了你,何需千面萬面,芙兒,我此生非你不可,芙兒......”
他不斷地逼近,洛芙已經(jīng)快要退無可退。
她伸手擋住他,直視他的目光:“我不愿嫁給你!裴大人,情愛最是不值一提,便如過眼云煙,過日子不是有情便能飲水飽,縱使你能始終如一,我卻也不愿意跟著你過苦日子。
裴大人,我就要入宮了,你若是當(dāng)真心里有我,就不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