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您誤會了,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p>
“我信得過組織,更信得過王主任您?!?/p>
“只是……”
“唉,您是不知道我們那院子里的情況?!?/p>
于向陽嘆了口氣,臉上露出幾分愁苦。
“不怕您笑話?!?/p>
“我們家那兩間破屋,早就被院里不少人惦記上了?!?/p>
“我爹媽走得早,就留下我和我妹妹向葵?!?/p>
“那些人啊,看我們兄妹倆沒人撐腰,就覺得我們好欺負(fù)?!?/p>
“這要是讓他們知道鑰匙在您這兒?!?/p>
“他們肯定會想方設(shè)法來磨您,來要鑰匙。”
“到時候,各種理由都能說出來?!?/p>
王主任將信將疑:
“有這么嚴(yán)重?”
“都是街坊鄰居的,抬頭不見低頭見,能做出那種事?”
她也不是沒見過胡攪蠻纏的。
但為了兩間房,至于嗎?
“王主任,您是不知道啊?!?/p>
于向陽苦笑一聲。
“就說那賈家吧,賈張氏那一家子人,哪個省油的燈?”
“我們家但凡有點(diǎn)好東西,他們都想撈摸過去?!?/p>
“您看看我,再看看我妹妹,瘦得跟猴兒似的?!?/p>
“再看看他們賈家人,一個個膘肥體壯的?!?/p>
“這對比,還不明顯嗎?”
這話一出,王主任倒是若有所思起來。
她對各家各戶的情況多少也了解一些。
賈家的人口多,勞動力少,日子過得確實(shí)不寬裕。
以前于向陽父母在的時候,兩家關(guān)系也就一般。
現(xiàn)在于家只剩下兩個半大孩子,賈家那邊要是真起了心思……
王主任越想,越覺得于向陽這小子剛才的話。
雖然難聽,但未必不是實(shí)情。
這小子,也是真急了。
“那你的意思是,他們會來街道辦鬧?”
王主任問道。
“鬧都是輕的!”
于向陽斬釘截鐵地說:
“就怕他們天天來,變著法兒地來。”
“您想想,您工作這么忙,哪有精力天天跟他們耗?”
“萬一,我是說萬一。”
“他們真找了什么由頭?!?/p>
“或者使了什么壞,把鑰匙從您這兒弄了去……”
于向陽沒再說下去。
房子一旦被占,他和妹妹下鄉(xiāng)回來,可就真成了無家可歸了。
到那時候,哭都沒地方哭去。
王主任沉默了。
她不得不承認(rèn),于向陽考慮得有道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這責(zé)任,她擔(dān)著,確實(shí)有點(diǎn)心驚肉跳。
于向陽看王主任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從兜里,掏出了一疊錢。
嶄新的大團(tuán)結(jié),十張,一百塊。
“王主任。
”于向陽把錢往前推了推,聲音壓低了幾分。
“我知道這事兒讓您為難了?!?/p>
“這點(diǎn)錢,不成敬意?!?/p>
“就當(dāng)是我給街道辦的贊助。”
“或者說,是給我那房子的特殊安保費(fèi)?!?/p>
“只要您能幫我守住這房子,等我將來回城,一定還有重謝!”
一百塊!
王主任的眼睛都直了。
這小子,出手可真闊綽!
這一百塊,頂她好幾個月工資了。
“小于,你……”
“你哪來這么多錢?”
王主任有些結(jié)巴了。
這年頭,誰家能隨隨便便拿出一百塊現(xiàn)金?
于向陽臉上露出一絲苦澀:
“王主任,不瞞您說?!?/p>
“這是我爸媽留下來的最后一點(diǎn)家底了?!?/p>
“本來是攢著給我娶媳婦用的。”
“現(xiàn)在我要帶著妹妹下鄉(xiāng),指不定什么時候才能回來?!?/p>
“這錢留著也沒啥大用了?!?/p>
“我就想著?!?/p>
“用這筆錢,保住我們兄妹倆,唯一的根。”
他聲音帶著一絲哽咽:
“只要房子還在,我和向葵,就還有個家。”
“要是房子沒了……”
“我們兄妹倆,跟死了也沒什么區(qū)別了?!?/p>
這番話,說得是情真意切。
王主任聽著,心里也不是滋味。
是啊,對于這兄妹倆來說。
那兩間老屋,就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念想了。
她看看桌上那一沓錢。
這錢,燙手?。?/p>
但于向陽的話,也讓她心里那點(diǎn)不快煙消云散了。
這小子不是在威脅她。
他是在求她,用他所有的一切在求她。
“小于啊,你這……”
王主任想把錢推回去。
“這錢我不能收?!?/p>
“幫你保管鑰匙,是我們街道辦應(yīng)盡的責(zé)任,怎么能收你的錢呢?”
“王主任,您就收下吧?!?/p>
于向陽態(tài)度堅(jiān)決。
“您不收,我這心里不踏實(shí)?!?/p>
“再說了,您剛才也說了,街道辦人手緊張,工作也多?!?/p>
“我這房子,肯定要給您添不少麻煩。”
“這點(diǎn)錢,就當(dāng)是辛苦費(fèi)了。”
“您要是實(shí)在覺得過意不去,就……”
“就幫我把這房子看得更牢靠點(diǎn),成嗎?”
王主任看著于向陽,心里是百感交集。
這孩子,小小年紀(jì),心思卻這么重,也這么懂事。
她把錢推了回去,語氣卻溫和了不少:
“小于,這錢,你先收回去?!?/p>
“你的心情我理解,你的顧慮我也明白了?!?/p>
“你放心,既然我答應(yīng)了你,就一定會盡力?!?/p>
“不過……”
“這事兒,光靠我一個人?!?/p>
“或者說光靠我們街道辦,恐怕還真有點(diǎn)懸?!?/p>
于向陽心里咯噔一下:
“王主任,您的意思是?”
“你剛才也說了,怕那些人天天來鬧?!?/p>
王主任揉了揉太陽穴。
“我們街道辦,確實(shí)也沒那么多精力應(yīng)付這些雞毛蒜皮的事?!?/p>
“而且,人心隔肚皮啊?!?/p>
“萬一真有人鐵了心要打你房子的主意,千防萬防,也怕有疏漏?!?/p>
于向陽的心沉了下去。
難道,這事兒要黃?
“不過,我倒是想起個人來?!?/p>
王主任忽然說道。
“誰?”
于向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王主任緩緩說道:
“這個人呢,說起來也挺可憐的?!?/p>
“他姓鐘,叫鐘元年,以前是大學(xué)里的教授,教歷史的?!?/p>
“為人也正直、古板,就是……”
“就是前些年運(yùn)動的時候,說錯了話……”
“結(jié)果家被抄了,工作也丟了,老婆也跟他離了婚,帶著孩子走了?!?/p>
“現(xiàn)在啊,就孤零零一個人?!?/p>
“住在我們街道轄區(qū)的一個大雜院的破耳房里?!?/p>
“靠在廢品收購站找點(diǎn)零活干,勉強(qiáng)糊口。”
王主任嘆了口氣:
“唉,真是可惜了那么一個有學(xué)問的人?!?/p>
“這老鐘啊,平時沉默寡言的,也不愛跟人打交道。”
“但是我知道,他心眼不壞,而且特別愛干凈,也特別有原則?!?/p>
“最重要的是,他沒什么牽掛,更不怕得罪人。”
“你要是信得過我,也信得過他,我倒是可以去找他談?wù)??!?/p>
“讓他呢,幫你看看房子?!?/p>
“順便呢,也算是個震懾。”
“院里那些人要是看到有個陌生人經(jīng)常在你家出入?!?/p>
“又是街道安排的,多少會有些顧忌。”
“至于報(bào)酬嘛……”
王主任看了于向陽一眼。
“你剛才那些話,倒是提醒我了?!?/p>
“你可以每個月給他一些錢,不用多,夠他基本生活就行?!?/p>
“這樣,他生活能改善一些,肯定會盡心盡力幫你看著房子?!?/p>
于向陽聽完。
這主意好??!
簡直是太好了!
專業(yè)的事情,交給專業(yè)的人去辦。
街道辦出面,找一個信得過,還沒什么后顧之憂的人幫忙看著。
這可比單純把鑰匙放在街道辦保險(xiǎn)多了!
“王主任,這敢情好啊!”
于向陽激動地說道。
“就按您說的辦!”
“您覺得,這位鐘教授……”
“哦不,鐘大爺,他會同意嗎?”
“我去跟他談?!?/p>
王主任說道。
“他現(xiàn)在日子過得苦,有這么個機(jī)會,我想他應(yīng)該會愿意的?!?/p>
“不過,這事兒你得有個心理準(zhǔn)備?!?/p>
“老鐘這人,脾氣有點(diǎn)怪,認(rèn)死理。”
“要是他答應(yīng)了,那肯定沒問題?!?/p>
“要是不答應(yīng),誰勸也沒用?!?/p>
“我明白!”
于向陽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
“那就拜托王主任您了!”
“至于報(bào)酬,您看多少合適?”
“我聽您的?!?/p>
王主任想了想:
“他一個人,也花不了多少?!?/p>
“一個月十塊錢,你看怎么樣?”
“另外,逢年過節(jié)的,你再表示表示。”
一個月十塊,一年就是一百二十塊。
這對于現(xiàn)在的于向陽來說,也不是個小數(shù)目。
但他毫不猶豫:“沒問題!”
“就按您說的辦!”
只要能保住房子,這點(diǎn)錢,值!
“那行,這事兒我盡快去跟他談?!?/p>
“成了,我再通知你?!?/p>
“你留個下鄉(xiāng)前的聯(lián)系方式,或者你妹妹的也行?!?/p>
王主任說道。
“好嘞!”
事情談妥。
跟王主任道了謝,于向陽這才離開了街道辦事處。
走出街道辦大門,于向陽長長舒了一口氣。
他抬頭看了看天,心情也跟著敞亮了不少。
他正想趕緊回去跟妹妹說這個好消息。
余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手里拄著根拐杖。
這不是……聾老太太嗎?!
于向陽的腳步頓住了。
聾老太太,四合院最受人尊敬的老人。
據(jù)說是什么烈士家屬。
輩分極高,連院里的幾個大爺都要讓她三分。
平時她深居簡出。
今天這是怎么了?
還是從革委會出來。
于向陽心里“咯噔”一下。
聾老太太這……
于向陽腦子里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
但一時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關(guān)竅。
他只覺得,這事兒不對勁。
聾老太太慢悠悠地朝著四合院的方向走過來。
于向陽不想跟她碰面。
倒不是怕她,只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打算繞個路回家。
剛拐過彎,就聽見前面?zhèn)鱽硪魂嚭⒆拥逆倚β暋?/p>
“抓住它!抓住它!”
“別讓它跑了!”
“哎呀,我的大將軍!”
“快,裝籠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