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錦洌與時綺一同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野中,一如他們口中贅述的自己,他們登場即是主角。
桑錦泗、桑錦汝撇下正在交談的族親,來到他們身邊,桑錦汝是個口沒遮攔的,巴巴的湊到跟前兒,“哥哥嫂嫂,今日這身行頭,絕了?!?/p>
時綺蹭了蹭桑錦洌的胳膊,咧嘴笑道:“瞧,絕了。”
桑錦汝知道這對夫夫說著他不知道的閨房之樂,低頭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心下生出要成家的念頭來。
只聽得炮竹聲聲,從門房向內(nèi)傳出,一如不久前桑錦洌、時綺的婚禮,柳懷云在眾人的簇?fù)硐聛淼皆褐?,臉上的悅色被周遭的喜字襯得熠熠生輝。
桑錦洌抬手輕撫了下時綺的背脊,時綺當(dāng)下意會,在桑錦洌的心里,有一處還是難舍的,這經(jīng)年的情誼,哪里是說能放就能放的。
時綺也抬手拍了拍桑錦洌的后腰,純粹的心疼與打氣,但桑錦洌的舉動卻是在宣告所屬權(quán),因為他看見韓旭初從門廳走進(jìn)來后,目光所及皆是時綺。
長兄為父,桑尋柔與韓旭初先給桑錦洌與時綺敬茶,“哥哥嫂嫂,請喝茶!”
二人各自端起送至面前的喜杯,淺淺的抿了小口,時綺微笑著將紅包交給了桑尋柔身邊的丫頭,又拿出個荷包,身邊的桑錦洌說道:“尋柔,荷包里是父親為你備下的鴛鴦佩,一直存在我這兒,今你婚配,這鴛鴦佩該交給你了。”
時綺站了起來,雙手送到桑尋柔面前,桑尋柔抬眼看了看他,又低頭看了看荷包,緩緩伸手接過,又抽開系帶,將鴛鴦佩取出,兩枚濃黑油亮的墨翠,黑中透綠,只一眼便知是上上品。
桑尋柔雙手托著兩佩,看向柳懷云,見她眼眶濕潤,自然知道,她母親正在思念她的父親。
“二哥哥,謝謝!”
桑錦洌擁著時綺坐下,柔聲道:“去給長輩們敬茶吧!”
桑尋柔小心著將鴛鴦佩收進(jìn)荷包中捧著,不肯假手于人,又與桑錦洌同時綺欠了欠身才領(lǐng)著韓旭初走向旁處。
直至新人走遠(yuǎn),環(huán)在時綺腰間的那只手臂也不曾挪開,時綺抿嘴偷笑,微微側(cè)身,用只有他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我是很喜歡桑先生這樣依賴在下的,不過,一會兒開席,桑先生要用左手使筷嗎?”
桑錦洌的耳道里全是時綺嬌嗔可人的音響,反應(yīng)了半日,才紅著臉慢慢縮回自己的手,摟過身邊人數(shù)次,怎么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時綺的腰身是如此的纖細(xì)呢。
酒過三巡,桑錦洌側(cè)目瞟一眼桑錦泗,桑錦泗將杯中酒喝完,輕輕的放下,低聲與桑錦汝說了句,兩人又抬眼同桑錦洌微微點了下頭。
桑錦洌則端起杯,站了起來,轉(zhuǎn)身面向柳懷云,“我敬二娘一杯?!绷鴳言谱允菨M心歡喜的喝下。
酒杯垂下,時綺也起身給桑錦洌又滿上,含笑看著柳懷云,柳懷云不禁有些寒顫,卻聽桑錦洌說道:“還有一事,借著今日大喜說與長輩們聽?!?/p>
雖然見桑錦洌與時綺雙雙站起,但都不經(jīng)意,想來無非是些場面上的吉祥話罷了。
“我們商議,將昱光交給錦泗與錦汝,即日出發(fā)。”
這話無疑是魚雷炸彈,立時炸開了花,桑絨灷夫婦站了起來,僵在臉上的笑還沒來得及收起,斥道:“什么商議,你們同誰人商議了?錦泗和錦汝都去,那萬泰這攤子事兒,怎么辦?”
桑錦泗與桑錦汝也來到了席上,左右托住桑絨灷的胳膊肘,“爹,您莫急!”桑絨灷聽見自己兩個兒子都沉著嗓,就知道有內(nèi)情,隨即坐下。
當(dāng)然有內(nèi)情,桑錦洌挑這樣的日子宣布,針對的是誰,不言而喻,方才贈玉的溫情蕩然無存,柳懷云的臉是黑的,卻又要強(qiáng)迫自己笑出聲。
“他三叔,孩子們到底是長大了,錦洌這么安排,依我看妥帖。”這幾句話,幾乎是從柳懷云的牙齒縫里一個字一個字的單獨蹦出來。
時綺拿著酒杯,提著酒壺,繞過桑錦洌,來到柳懷云身邊,“既然二娘也覺得妥帖,這樣大喜的日子,實應(yīng)慶賀,今日啊,當(dāng)暢飲?!?/p>
柳懷云看著自己的杯子被時綺填滿,連續(xù)三個來回,她抬頭,見時綺臉上溫吞的笑,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樣子,而自己周身都被罩了一層霜,外頭驕陽似火,她卻身處冰窖。
時綺又給柳懷云的杯子斟滿,徐徐俯身,漂亮的音色蕩起,“二夫人,你手里的方子保了你半生榮華,如今也要失效了,眼看他高樓起,眼看他高樓塌,不過黃粱一夢,該醒了?!?/p>
“時綺,你這個賤坯子........”
“大喜的日子,滿口穢言穢語,很不吉利的,二夫人?!睍r綺笑的張狂,笑的魅惑。
柳懷云抬手便要給時綺耳光,只是遲了一步,時綺被人向后一拽,穩(wěn)穩(wěn)的倚在溫?zé)岬膽牙?,方才的酒勁上來了,通紅的小臉,枕在桑錦洌的肩頭,又開始哼哼唧唧,“桑錦洌,你家的都是壞人,我不與你好了,我害怕,我要走?!?/p>
桑錦洌手里使勁,才叫哼哼唧唧的時綺消停下來,他轉(zhuǎn)頭看向柳懷云,“二娘,綺綺醉了,我這就帶他回去,這里還需要二娘主持大局。”
臨走時,桑錦洌又給桑錦泗使了眼色,叫他安撫自家親爹,這個當(dāng)口不能全亂了套,桑錦泗接收到暗示,點了點頭,讓桑錦洌心安。
一路軟話哄著,也不見時綺老實,桑錦洌怕他跌跌撞撞的再傷了自個兒,索性一手穿過那人的腋下,一手穿過內(nèi)膝,將人打橫抱起,時綺被突然的騰空驚著了,雙手抱住桑錦洌的脖頸,嘴里還在嘟囔,“桑錦洌,我,怕。”
“乖,不怕,回房了就放你下來,好不好?!鄙e\洌口里輕聲細(xì)語的,心里早就發(fā)狠,以后不讓時綺再沾一滴酒。
剛安靜到回了房,才將人抱上床,時綺卻不撒手了,并且整個人貼上來,死死的纏住了桑錦洌,殷紅的唇瓣蹭著桑錦洌的下頜,朝他吹氣,“桑錦,洌,有我在,不要怕?!?/p>
時綺的話里帶著酒香,不止醉暈了自己,也將桑錦洌熏的心跳加速。
順著他的話,桑錦洌問道:“我問你,你知道我怕什么?”
時綺突然松開了他,伸出手,指了好幾次自己的鼻尖,口齒不清的,說了好幾遍,桑錦洌才聽清,“我娘?!?/p>
桑錦洌聽清后,覺得奇怪,按理說,時綺的娘親應(yīng)是自己的丈母娘,自古丈母娘看女婿只有越看越滿意,桑錦洌自信,一定能討得時綺娘親的歡心,于是傾身坐在時綺身邊,又不疾不徐的問道:“為何我要怕呢?你娘不就是我的丈母娘嗎?”
時綺在自己的唇下比了個“噓”,“她不是,她是你二娘?!?/p>
桑錦洌的二娘是何許人,那可是柳懷云啊,這柳懷云何時成了時綺的娘了?這究竟是個怎么回事?
“二娘?是二夫人?”
時綺笑開了花,“我的,桑錦,洌,真,棒,就是那個女人,我同你說.......”
撐不住自己,一頭栽了下來,枕著桑錦洌的大腿,時綺的醉話,一個字不差的全都說了出口。
桑錦洌始終摟著他的肩,這樣明艷妖孽的人,童年卻是在黑暗中度過,不難想象時綺的父親忍受著愛人的背叛,與大火后身體各機(jī)能器官的衰竭與恢復(fù),在將養(yǎng)了不知多少歲月后,終于接受了自己毀容,并失去全部染布方子,這樣的事實。
那時的時鳴卿不過是具行尸走肉,支持他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復(fù)仇,他受盡白眼,帶著年幼不諳世事的時綺,離開了那個傷心地,也開始了他的復(fù)仇之路,至此時綺的童年除了要學(xué)習(xí)染織、將方子記進(jìn)骨血里,還要時不時的忍受來自父親的虐待。
“阿綺,我給你取名為綺,綺是什么,是有花紋的絲織品,你天生就該在染料堆扎下根去的,如今不過被堿水和硝水燙破了點皮,你同我哭,留那貓尿子給誰看?!?/p>
“阿綺,我的時日無多了,咱們時家的方子便宜給了外人,你給我奪回來,讓世人都知道,桑家偷了我的女人,還偷了我的方子?!?/p>
“阿綺,我死了,帶我去京里的普覺寺,我死,也要柳懷云和桑家不得安生。”
時綺終于睡著了,桑錦洌解開了他的衣服,滿背的戒尺、鞭痕,看得出都是這些傷疤都是舊傷,這讓桑錦洌愈發(fā)的心疼。
這次酒醒時,應(yīng)該月上枝頭,時綺滿意于臉頰傾軋的皺褶,他知道自己趴在桑錦洌的胸口,因為膈著他臉的正是桑錦洌長衫上的牡丹。
“醒了?”
“真是抱歉呢,桑先生,我又醉酒了,沒鬧什么笑話吧?!睍r綺伏在桑錦洌的心口,他喜歡聽他的心跳。
“笑話倒是沒有,不過氣的柳懷云差點兒掀了桌子。”
“真的嗎?那還真是不好意思了呢,呵呵,呵呵呵?!睍r綺捂嘴笑的輕聲。
“你同她說了什么,氣得她要朝你臉上招呼?!?/p>
時綺從桑錦洌的心口緩緩起身,房中昏黃的光,襯得他不真實,“我與她說,她的黃粱美夢該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