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道幽長。
謝識硯的輪椅碾過青石,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行至岔路口時,他忽然停住,側(cè)首看向楚筠鈺,“想必那幕后之人,殿下心中已有答案?!?/p>
楚筠鈺腳步未停,廣袖被風(fēng)掀起一角,“鎮(zhèn)北王多慮了,孤并不知曉。”
“殿下。”
謝識硯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卻不容掙脫,“楚從延解除禁足后勢必會對殿下動手,臣擔(dān)心殿下安危,不如你我聯(lián)手,一起將他扳倒如何?”
楚筠鈺垂眸看著握在自己腕間的那只手,聲音聽不出絲毫情緒:
“這可不像鎮(zhèn)北王的作風(fēng)?!?/p>
謝識硯低笑一聲,“臣昨日還救了殿下,殿下難道不信臣的真心?”
楚筠鈺垂眸,正對上謝識硯深邃的目光。
那雙狹長的丹鳳眼里沒有往日的戲謔,只有一片赤誠。
楚筠鈺卻笑了,譏諷道:“鎮(zhèn)北王是在提醒孤,將你欺君之罪散播出去嗎?”
謝識硯知道他說的是他雙腿中毒之事,只是微笑著看他。
“殿下不是也沒說嗎?”
楚筠鈺冷哼一聲,“你怎么知道孤不會?”
“直覺。”謝識硯說。
楚筠鈺瞇了瞇眼睛,冷笑道:“孤這個人最講究禮尚往來,你救了孤,孤這次便替你隱瞞。只是下次王爺最好還是不要留把柄在孤手中,不然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p>
“臣既已選擇救殿下,便沒想著要欺瞞殿下?!敝x識硯回。
“為什么要救孤?”沉默片刻后,楚筠鈺問。
謝識硯的嘴角小幅度扯了一下,緩慢且認(rèn)真地說:“因為臣心悅殿下,從很久以前就是?!?/p>
“這些話鎮(zhèn)北王還是留著喝醉酒的時候說吧。”
楚筠鈺掙開他的手,咬字清晰道:“聯(lián)手就算了,孤怕王爺哪天在背后捅孤一刀?!?/p>
“畢竟你我,是敵非友。”
“臣所言,句句屬實?!敝x識硯神情認(rèn)真。
楚筠鈺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了許久,才淡淡開口:“與虎謀皮,必遭虎噬,這個道理孤還是懂的?!?/p>
說完,他轉(zhuǎn)身離去。
“可殿下又怎知,虎不愿俯首稱臣呢?”
謝識硯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楚筠鈺依舊不為所動。
虎甘愿稱臣?
他自是不信。
“主子,您真的心悅太子殿下?”墨淺試探著問。
問出來后,他又一個勁在心里安慰自己。
假的,都是假的。
肯定是逢場作戲。
主子以后可是要繼承大統(tǒng)的人,怎么可能是斷袖呢?
結(jié)果下一秒,就被打臉了。
“未嘗不可?!?/p>
謝識硯望著楚筠鈺逐漸消失在宮道盡頭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吐出了四個字。
墨淺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疑似被一個晴天霹靂劈到了頭上。
“......主子,屬下怎么不知道您何時變成了斷袖?”他有些瞠目結(jié)舌地說。
“很久了吧......”
久到連他都不知道是多久。
楚筠鈺回宮后,木影趕緊將探子送來的消息奉上。
楚筠鈺接過紙條,看完里面內(nèi)容后,隨手丟入炭盆?;鹕嗨查g吞噬了信箋,映得他眉眼冷峻。
——張泉從晉安王府搜出一封密信,已經(jīng)交由陛下,恐生事端。
“他倒是迫不及待?!?/p>
楚筠鈺冷笑一聲,眸中寒光乍現(xiàn),“想看孤和楚從延鷸蚌相爭,好坐收漁翁之利?!?/p>
他走到茶案前,執(zhí)壺斟茶。
碧綠茶湯注入青瓷盞,氤氳熱氣模糊了他的神色。
“他還有多久回來?”
“半月?!蹦居暗吐暣鸬馈?/p>
楚筠鈺執(zhí)盞的手微微一頓,唇角勾起一抹譏誚:“剛好趕上楚從延解除禁足的日子?!?/p>
“看來,這場戲要唱到臺前了?!?/p>
過了一會,楚筠鈺坐到書案前,打開暗格取出一卷絹帛。
“張鎮(zhèn)那邊最近怎么樣?”
他把絹帛展開在案,京城街巷脈絡(luò)清晰可見。
木影回:“張鎮(zhèn)行事謹(jǐn)慎,已經(jīng)在暗中悄悄把賭坊接手運作起來了,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其他時間也并未與可疑之人接觸過?!?/p>
楚筠鈺提筆在硯臺上蘸取了一點朱砂,在絹帛上將賭坊、青樓、酒館、茶肆,這些人群聚集之地皆畫圈標(biāo)紅,使其織成一張無形的網(wǎng)。
“此人可用,可以把其余四個賭坊的地契都交給他?!?/p>
勾畫好后,他把絹帛遞給木影,“讓木旻明日帶著此圖去找張鎮(zhèn),務(wù)必要讓張鎮(zhèn)在一個月內(nèi)想辦法將我們的人安插進(jìn)這些地方?!?/p>
“京城不同于其他地方,賭坊人流混雜,行事務(wù)必小心?!?/p>
燭光在他眼底跳成幽深的影,他繼續(xù)道:“這個月的鹽估計也要運到了,明日派兩個人去碼頭蹲守。讓木旻找機會高價賣給達(dá)官顯貴?!?/p>
“是,屬下這就去辦?!?/p>
殿內(nèi)重歸寂靜,楚筠鈺執(zhí)起茶盞,望向窗外。
夜色沉沉,宮燈如豆。
京城繁華之下,暗流洶涌。
-
與此同時,晉安王府內(nèi),燭火搖曳,映得雕花窗欞影影綽綽。
梅妃離開御書房后,就帶著幾名心腹侍衛(wèi)匆匆踏入。
她眉間緊蹙,眸中寒光凜冽。
“母妃?您怎么來了?”
楚從延見到來人,立刻揮退左右,起身欲行禮,卻被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寂靜的殿內(nèi)格外刺耳。
楚從延捂著臉,一臉錯愕地看向梅妃。
“蠢貨!”
梅妃壓低聲音,卻掩不住怒意,“誰讓你在宴會上刺殺太子的?現(xiàn)在倒好,反被人咬了一口!”
她指尖顫抖,指著楚從延的鼻子,“你知不知道,今日張泉從你書房的暗格里搜出了一封密信!”
雖然不知道密信里到底寫了什么,但極為了解楚明蒼的她卻知道,信里的內(nèi)容觸犯了到楚明蒼的逆鱗,他對楚從延起了疑心。
楚從延臉色驟變:“母妃,那密信不是兒臣的,一定是有人提前放在兒臣的書房里,陷害兒臣!”
梅妃冷笑一聲:“即便你父皇知道不是你寫的,但也避免不了他對你生疑?!?/p>
“你平日里搞的小動作你以為你父皇就不知道嗎?仗著他的寵愛你是半點腦子都不帶,再這樣下去你能爭過太子和二皇子,坐上那個位置嗎?”
楚從延:“母妃,兒臣以后都聽母妃的,母妃讓兒臣做什么,兒臣就做什么?!?/p>
梅妃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罷了,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晚了。你父皇命你每日抄寫《孝經(jīng)》,讓本宮督導(dǎo)你,這是在變相的警告我們母子。”
她轉(zhuǎn)身看向楚從延,眸中閃過一絲嚴(yán)厲,“所以這段時間,你最好給我安分些,不要主動去招惹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