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五十分,校門口已經(jīng)停滿了大巴車。
林予背著雙肩包站在人群邊緣,手里攥著研學手冊,目光時不時掃向校門方向。晨霧還未散盡,空氣里帶著濕漉漉的青草味。
“林予。”
溫言從身后輕輕拍了他一下,手里拎著一個淺藍色的便當袋。他今天穿了件米色針織衫,襯得膚色愈發(fā)白皙,柔軟的頭發(fā)被晨風吹得微微翹起。
“早上好?!绷钟栊÷暬貞?,視線不自覺地落在溫言身后——周默正站在不遠處,單肩挎著背包,修長的身形在晨霧中顯得格外冷峻。
周默是生物課代表,戴著一副銀邊眼鏡,鏡片后的眼睛總是淡淡的,很少主動和人說話。此刻他正低頭翻看一本植物圖鑒,對周圍的嘈雜充耳不聞。
“江野還沒來嗎?”溫言問。
林予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書包帶。
就在這時,校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江野單手插兜慢悠悠地走來,校服外套隨意地敞著,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他頭發(fā)有些亂,像是剛睡醒,眉骨上的疤痕在晨光下格外明顯。
“喂?!?/p>
他走到林予面前,順手從兜里掏出一盒牛奶,塞進林予手里。鋁箔包裝上還帶著體溫,暖烘烘的。
“拿著,路上喝。”
林予愣?。骸啊x謝?!?/p>
江野“嘖”了一聲,目光掃向一旁的溫言和周默,挑了挑眉:“這就是你之前組的隊?”
溫言下意識往周默身邊靠了靠,周默則合上圖鑒,抬眼看向江野,鏡片后的目光平靜無波。
兩人對視一秒。
江野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上車了!”班主任站在大巴旁喊道。
林予跟著人群往車上走,江野走在他旁邊,手臂偶爾蹭到他的肩膀,觸感溫熱。溫言和周默走在前面,周默微微低頭,似乎對溫言說了句什么,溫言點點頭,唇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大巴車內(nèi)彌漫著皮革和消毒水的氣味。林予剛坐下,江野就一屁股坐在了他旁邊,長腿隨意地伸到過道上。
“暈車嗎?”江野突然問。
林予搖頭:“不暈。”
江野“嗯”了一聲,從包里掏出一盒薄荷糖,丟給他:“含著,路上可能會顛?!?/p>
前排的溫言回頭看了一眼,目光在林予手里的糖盒上停留了一秒,又默默轉(zhuǎn)回去。周默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側(cè)臉線條干凈利落,看不出情緒。
大巴緩緩啟動,駛向青嵐湖。
林予悄悄看了眼身旁的江野——他正閉目養(yǎng)神,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呼吸平穩(wěn)。
車窗外的陽光灑進來,落在四人身上,安靜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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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嵐湖的晨霧還未散盡,三輛大巴車碾過碎石路發(fā)出細碎的聲響。林予把額頭抵在冰涼的車窗上,看著窗外不斷后退的香樟樹影。江野的肩膀緊貼著他的,隨著車身顛簸傳來穩(wěn)定的熱度。
"拿著。"江野突然往他手里塞了個東西。是個手工縫制的香包,散發(fā)著淡淡的草藥味。
"這是..."
"防蚊的。"江野依舊閉著眼睛,喉結(jié)隨著說話輕輕滾動,"湖邊蟲子多。"
林予捏著香包粗糙的針腳,突然發(fā)現(xiàn)底部繡著個歪歪扭扭的"江"字。前排突然傳來溫言的輕呼,他抬頭看見周默正用鑷子從溫言發(fā)間夾出一片枯葉,動作精準得像在做實驗。
"謝謝..."溫言的耳尖微微發(fā)紅。
周默只是輕輕點頭,將枯葉夾進隨身攜帶的標本冊里。陽光透過車窗在他鏡片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讓人看不清眼神。
"到了到了!"班主任的聲音從前排傳來。
下車時林予被臺階絆了一下,江野的手瞬間抓住他的手腕。那溫度燙得驚人,又很快松開。
"看路。"江野的聲音有些啞。
濕地公園的入口處立著塊斑駁的木牌,上面用紅漆寫著"生態(tài)保護區(qū)"幾個字。班主任正舉著小旗子清點人數(shù):"四人一組,按之前分好的..."
"林予。"周默突然開口,聲音像浸了冰水,"你認識白尾鷂嗎?"
"???"
周默指向遠處的蘆葦蕩,一只灰白相間的鳥正掠過水面:"國家二級保護動物。"
溫言小聲驚嘆:"好漂亮..."
江野突然冷笑一聲:"那是蒼鷺。"
周默的鏡片閃過一道冷光:"白尾鷂的尾羽有顯著橫紋。"
"它脖子呢?"江野插著兜往前走了兩步,"蒼鷺的頸部彎曲弧度..."
林予看著兩人之間突然劍拔弩張的氣氛,無意識地往溫言身邊靠了靠。溫言正低頭記錄觀察筆記,鋼筆尖突然斷墨,在本子上洇開一團藍色。
"用我的。"周默遞來一支黑色鋼筆,筆帽上刻著精細的松針紋路。
陽光越來越烈,四個人的影子在木棧道上拉成長短不一的線條。林予的脖頸后滲出細密的汗珠,江野不知何時走在了他身后,投下的陰影剛好為他遮住陽光。
"分頭行動!"班主任━━宋淮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十二點在這里集合!"
溫言猶豫地看著林予:"我們要不要..."
"走了。"江野拎起林予的背包帶,"那邊有荷塘。"
周默突然說:"北側(cè)杉樹林有珍稀菌類。"
兩雙眼睛同時看向林予。
香包在掌心發(fā)出沙沙聲響,林予張了張嘴:"要不...分開觀察?"
江野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我和溫言去杉樹林吧。"林予急忙補充,"你們..."
"隨便。"江野轉(zhuǎn)身就走,背影像是裹著一層冰碴。
周默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兩人,突然從包里拿出個指南針遞給溫言:"磁場不穩(wěn)定,帶著。"
正午的陽光把棧道曬得發(fā)燙。林予蹲在荷塘邊記錄睡蓮品種時,一片陰影突然籠罩下來。
"解釋。"江野的聲音從頭頂砸下。
林予抬頭,看見江野手里攥著幾支沾著泥的蓮蓬,指節(jié)被梗刺劃出幾道紅痕。他的T恤下擺濕了一大片,像是剛蹚過水。
"周默他..."
"你喜歡那種書呆子?"江野突然俯身,帶著湖水腥氣的呼吸撲在林予臉上,"還是那個說話都不敢大聲的?"
林予的背抵上身后的柳樹,樹皮粗糙的觸感透過襯衫傳來。江野的手撐在他耳側(cè),小臂肌肉繃出凌厲的線條。
"不是..."林予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我只是..."
遠處突然傳來溫言的驚叫。江野咂了下舌直起身,林予慌忙朝聲源處跑去。
溫言跌坐在杉樹林邊緣,褲腳沾滿泥漿。周默正單膝跪地檢查他的腳踝,鏡鏈垂下來微微晃動。
"扭傷了。"周默的聲音依舊平靜,手上動作卻異常輕柔,"需要冰敷。"
江野慢悠悠跟過來,嗤笑一聲:"書呆子就是麻煩。"
林予蹲下身:"我背你回去?"
"不用..."溫言試圖站起來,卻疼得倒吸冷氣。周默突然轉(zhuǎn)身蹲下:"上來。"
陽光穿過杉樹葉,在四人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丶宵c的路上,江野一直走在最后,手里的蓮蓬不知何時少了一支。林予回頭時,發(fā)現(xiàn)他正把一支完整的蓮蓬塞進自己背包。
"喂。"江野突然叫住他,從兜里掏出個東西拋過來,"接著。"
是個草編的蚱蜢,關節(jié)處還用細藤固定著。林予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手法和小橘貓腿上的繃帶系法一模一樣。
荷香混著杉木的氣息在空氣中浮動,像一場無人說破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