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太和殿。
楚帝坐在龍椅上,笑著開口道:“近來朝中之事擾得諸卿心憂,朕亦難安。”
“然值此春日,朕決意舉辦春蒐,讓諸位愛卿暫離案牘,驅朝堂之陰霾,重塑我朝之盛,不知眾愛卿意下如何?”
位于第一排的魏相捋了捋白須,贊同道:“陛下圣明。春狩之禮,乃上古圣王與民同樂之道。今歲天時和順,萬物滋榮,正宜行此大典!”
其他人紛紛點頭。
楚帝面帶笑容,雙目掃視下方,“此番春獵定在十日后,由御林軍和羽林衛(wèi)總領防務?!?/p>
張泉和羽林衛(wèi)指揮使嚴驍單膝跪地,異口同聲地說:“末將領旨!”
議完此事,楚帝又看向位于百卿之首的蘇云卿,“蘇愛卿,朕命你徹查之事,查的如何了?”
蘇云卿手持奏折上前一步,稟報道:
“陛下,下官查出,禮部郎中齊居正,收受錢財賄賂考生孫學,于會試上誣陷鎮(zhèn)北王。事敗后,他偽造密函,以死將罪責全推給鎮(zhèn)北王。”
此言一出,滿朝嘩然。
眾臣面面相覷,皆不敢置信。
一位素日里與齊居正交好的六品文官上前一步,語氣有些激動:
“蘇大人,此事可查清楚了?齊居正為人清正,怎會做出這等有損清名之事?”
蘇云卿故作思索一番,隨即拱手道:“下官亦覺此事疑點頗多,推斷背后恐有幕后主使,當下正在全力追查?!?/p>
楚帝神色威嚴,也說:“鎮(zhèn)北王為國盡忠,朕自然不會讓忠臣蒙冤。蘇愛卿務必徹查此案,揪出真兇?!?/p>
說罷,他又看向坐在輪椅上的謝識硯,語氣溫和,“謝愛卿,此次委屈你了?!?/p>
謝識硯面帶微笑,拱手道:“陛下明鑒,臣無愧于心。只要陛下信臣,臣便無畏流言。”
“諸位愛卿可還有事要奏?”楚帝滿意點頭。
蘇云卿再度上前,語氣恭敬:“陛下,后宮妃嬪稀少,臣建議選妃充盈后宮,以延綿皇室血脈?!?/p>
不少人點頭贊同這個提議,因為陛下確實很久沒納妃了。
于是便紛紛附和:“臣附議!”
“陛下已一年未納妃,確該選妃以固國本。”
楚帝低頭沉吟了片刻,似是心存顧慮,不過最后還是點了下頭,“準奏。此事便交由禮部全權負責吧?!?/p>
“臣遵旨,定不負陛下所托?!崩铋粷锨肮虻仡I旨。
“既無事奏,退朝吧?!?/p>
楚帝揚了揚手,從龍椅上起身。
朝會散去,眾臣魚貫而出。
蘇云卿借案件為由,與謝識硯并排而行。
他平靜地目視著前方,語氣沉緩:“那封被匿名送到都察院門口石獅子上的舉報信,我查不到來源?!?/p>
“意料之中?!?/p>
謝識硯低垂著眼,嘴角輕揚,明明帶著笑,卻給人一股莫名的冷意。
蘇云卿微微偏過頭,看著他繼續(xù)說:“不過,我這兩日查到齊居正在外養(yǎng)了個外室,還生了個三歲的兒子。楚慕澤的人應該就是用此事威脅的他?!?/p>
謝識硯唇角微揚,語氣平靜:“既已知道幕后主使,這案子再查下去,確實沒什么意思了。”
蘇云卿淡淡“嗯”了一聲。
兩人行至宮門口,蘇云卿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面對他,“十日后的春獵,你若能不去,就盡量別去?!?/p>
謝識硯挑眉,對上蘇云卿的視線,臉上笑意淺淺,“怎么,擔心我?”
“當漁翁不好嗎?”蘇云卿不答反問他。
謝識硯眼角微挑,“可我想當釣魚的那根桿子?!?/p>
而且,春獵何嘗不是一個機會呢?
一個......接近楚筠鈺的機會。
蘇云卿沉默片刻,終是點頭,“那你自己小心?!?/p>
他說完,便轉身離去。
墨淺推著謝識硯走到馬車前,低聲問:“主子,我們是直接回府嗎?”
“不,去貢院。那邊的事務還未處理完?!?/p>
*
東宮·青梧院。
院中草坪上那棵西府海棠開得正盛。
春風一吹,片片粉紅色花瓣在熾碎的陽光下婆娑起舞,偶有幾片飄落在楚筠鈺的白衣上。
他獨自坐于石桌前,手中捧著一卷兵書,神情專注,看得認真。
今日他稱病未去上朝,因為不想去。
反正也沒什么重要的事,還不如不去。
忽然,德子急匆匆從外面跑來,神色焦急,“殿下,不好了!王公公來了——”
楚筠鈺聞言,“啪”地一下合上兵書,眸中閃過一絲冷意,“他走到哪了?”
“剛踏進東宮,奴才一看見就來稟報了?!?/p>
德子喘著氣,許是跑的急了,額頭上掛滿了細汗,他又揚起袖子擦汗。
楚筠鈺起身,轉身進入寢殿,走到榻前,抬手掀開羅帷,脫靴躺了上去。
德子躬身立于榻邊,配合地拉下帷簾,將里面遮蓋嚴實。
不多時,王公公帶著人抵達寢殿門口,尖著嗓子站在門外喊:“太子殿下,陛下聽說您病了,特差老奴前來探望?!?/p>
德子推開殿門,彎腰行了一禮后,壓低聲音說:“王公公,殿下剛喝完藥睡下,您可別把殿下吵醒了......”
王公公站在門口,瞇起眼睛,語氣不容置疑:“德子,咱家可是奉陛下之命,給殿下送來治療風寒的藥?!?/p>
什么治療風寒的藥,催命藥還差不多。
他正欲開口推辭,就聽見身后傳來幾聲虛弱的咳嗽聲,接著便響起了楚筠鈺的聲音。
“德子,請王公公進來......”
德子無奈,只得放行。
王公公踏入寢殿,鼻尖輕嗅,只聞到淡淡的沉香味,并無藥味。
他狐疑地看向德子,“殿下真的喝過藥了?為何咱家沒聞到藥味?”
德子還未開口,楚筠鈺的聲音便已從羅帷里傳出:“王公公所來何事?”
王公公躬身走至榻前,語氣恭敬:“殿下,陛下聽聞您病了,特讓老奴送藥來?!?/p>
楚筠鈺撐著身子坐起,察覺到動靜的德子連忙掀開帷簾一角,“殿下,您怎么起來了......”
楚筠鈺朝他擺了擺手,看向王公公,“既是父皇送的藥,那便端上來吧。”
王公公身邊端藥的小太監(jiān)趕緊上前。
王公公笑著接過托盤上的白玉碗,揭開碗蓋,將藥遞到楚筠鈺面前,長滿皺紋的臉上笑意盈盈。
“殿下,請吧?!?/p>
【宿主,這次的劑量比上次還大?!?/p>
系統(tǒng)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楚筠鈺垂眸看著那碗藥,心中莫名想起電視劇里,宮里的太監(jiān)送罪臣上路的畫面。
不禁覺得有些搞笑。
他拿起藥碗,一飲而盡。
苦澀的藥味瞬間彌漫口腔,他卻面不改色。
王公公見他盡數(shù)喝下,又假意關切了幾句,才帶著人離開。
待腳步聲遠去,楚筠鈺運起內力,并起兩指點在頸部的天突穴上,將堵在喉間的毒藥吐出。
德子連忙走到桌案前,倒了一杯茶水遞過去,“殿下,這碗藥您明明可以躲過去的。”
他自幼伺候在殿下身邊,是看著殿下長大的,也知曉殿下這些年來的不易。
宮中人人都想要殿下的性命,特別是坐在龍椅上那位。
“這次躲過去,下次他還會找各種理由送過來。”
楚筠鈺抬起手背,擦去唇上水漬,眸中冷意漸深。
楚明蒼這么急著想要他的命,可他又怎會如他所愿。
縱使真喝下去了,有系統(tǒng)在,也會將毒性壓在后期爆發(fā)。
若二十歲生辰那天,他還未完成任務,即便沒有被系統(tǒng)抹殺,他這些年體內積聚的毒素也能讓他在頃刻間暴斃。
他只有兩年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