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的土路蜿蜒曲折,一輛汽車在其上緩緩行駛,揚起一路塵土。
車內的氛圍好似被一層無形的薄膜籠罩,微妙且尷尬。
余則成與翠萍并肩坐在后座,開口介紹馬奎的身份,“這是我們行動隊的馬隊長?!?/p>
翠萍眼中滿是興奮,新奇地張望著車內的一切,臉上洋溢著藏不住的好奇。
她扯著嗓門大聲說道:“哦,馬隊長,一看您就是有本事的人,居然能開這洋車!”
這聲音打破了車內原有的沉悶。
馬奎爽朗地笑了起來,回應道:“弟妹,這不算啥,你家老余也會開呢?!?/p>
翠萍聽聞,轉頭看向余則成,滿臉驚訝,問道:“真的???”
余則成無奈地笑了笑,應道:“會,不難學?!?/p>
翠萍不禁感慨:“頭一回坐這東西,四個輪子的就是穩(wěn)當。馬隊長,讓我開一會兒唄?”
馬奎笑得更厲害了,那笑聲在狹小的車內不斷回蕩,似要沖破這壓抑的氛圍。
余則成只覺渾身不自在,悄悄捏了捏翠萍的手,低聲提醒:“別亂說,這可不是馬車。”
馬奎邊笑邊說:“不是不是,我是笑弟妹這脾氣,頭回坐汽車她就敢想著開。”
余則成用眼神示意翠萍別再言語,翠萍這才安靜下來,乖乖坐在座位上,可眼睛依舊好奇地打量著車內的各個角落。
馬奎通過反光鏡,不時觀察著后座的兩人,眼神中透著探究,似乎在努力揣測他們之間微妙的關系。
為打破這略顯尷尬的氣氛,余則成對馬奎說道:“你太太想必讀了不少書吧?”
馬奎隨口應道:“上海的學堂一直辦得好,她讀了七八年。嗨,不過女人讀書也沒啥大用,能生兒育女就行了?!?/p>
翠萍百無聊賴地望向窗外,這片陌生的土地,每一處都讓她感到新奇。
突然,她的眼眸瞬間瞪大,臉上閃過驚恐之色,扯著嗓子對著車外大喊:“狗日的,鬼子!”
余則成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得渾身一顫,急忙看向車外。開車的馬奎也驚得挑起了眉,眼中滿是意外。
只見路邊,一輛軍車拋錨在那兒,一個國軍士兵手持槍械站在一旁警戒,幾個日本兵正圍著車搗鼓著修車,一面日本旗軟塌塌地耷拉在車窗邊,在微風中無力地晃動。
余則成立刻回頭,神色冷峻,嚴肅地瞪了翠萍一眼,“那是戰(zhàn)俘?!?/p>
翠萍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懊惱地閉上了嘴,心里直罵自己太沉不住氣。
馬奎好奇心頓起,扭頭問道:“弟妹見過鬼子?”
翠萍心有余悸,不敢多說,只是使勁點頭,從嗓子眼里擠出個“嗯”。
余則成趕忙出來圓場:“我們老家易縣反掃蕩的時候,鬼子去過?!?/p>
馬奎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哦,對對,易縣,中共那個……那個有一仗在易縣打的……還上過中央日報,幾個人跳懸崖那個,那叫什么山……”
翠萍沒忍住脫口而出:“狼牙山。”
馬奎連聲道:“對對,狼牙山,狼牙山五烈士,弟妹知道的還不少呀?!?/p>
余則成的臉色卻瞬間陰沉下來,眼神里滿是警告。
翠萍正說得興起,壓根沒注意到余則成的表情,接著說道:“其實沒有都成烈士,還有個活的。”話說到一半,她眼角余光瞥見余則成那銳利的目光,像被燙了一下,猛地收住了嘴,心里暗叫不好。
車子又行駛了一段路程,來到路邊一家小店前。余則成、翠萍、馬奎先后下車,朝小店走去。
馬奎扯著嗓子喊道:“有羊湯嗎?”
店內的小二見有客人過來了,趕緊滿臉堆笑迎了出來,“有的!”
馬奎樂呵呵地跟著小二進了小店。
余則成松開一直拉著翠萍的手,凝視著她。
翠萍也意識到自己話多了,小聲說道:“我話多了,對吧?”
余則成神色凝重,只簡短地回了句:“對?!?/p>
伙計在門外麻利地支起桌子,馬奎從店里出來,問翠萍:“弟妹羊湯能吃嗎?”
翠萍點點頭,接著轉身就朝車走去。
余則成見狀,喊道:“翠萍?!?/p>
翠萍像沒聽見似的,腳步不停。
余則成提高嗓門:“翠萍。”
翠萍這才猛地停住,回頭看著余則成,露出個傻傻的笑:“怎么了?”
余則成問:“你干什么去?”
翠萍一邊比劃一邊說:“車上,包袱里有大餅,掰開扔羊湯里?!?/p>
馬奎走上前,看著無奈的余則成,笑著說:“弟妹這性子,真過癮?!?/p>
三人圍坐在桌前,每人面前擺著一個大碗,熱氣騰騰的羊湯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
馬奎學著翠萍的樣子,把餅掰碎放進湯里,嘗了一口,贊道:“好吃?!?/p>
正說著,翠萍毫無征兆地打了一個響亮的嗝,把余則成和馬奎嚇了一跳。緊接著,翠萍就噎著了,臉漲得通紅,手捏著喉嚨,難受得直翻白眼。
余則成急忙起身給她拍后背,沖店里喊:“小二,來碗水。”
翠萍使勁咽著,模樣十分狼狽。
馬奎看著心疼,真誠地對翠萍說:“弟妹,慢著點,日本人打走了,以后天天可以喝羊湯?!?/p>
翠萍點了點頭,猝不及防的又打了一個響嗝,余則成忍不住埋怨地看了翠萍一眼。
翠萍揉著肚子,大大咧咧地說,“吃多了?!?/p>
再度上車出發(fā),翠萍坐在車里,一臉的不舒服。
余則成察覺到異樣,趕緊問她,“怎么了?”
翠萍皺著眉說:“惡心?!?/p>
余則成對馬奎說:“老馬,停車吧,她肯定是暈車?!?/p>
車停在路邊,余則成扶著翠萍下車,翠萍急忙推開余則成,跑到路邊就嘔吐起來。
余則成眉頭緊鎖,雖不情愿,還是上前給翠萍敲背。
馬奎也跟了過來,“第一次坐車,不適應?!?/p>
折騰一番后,三人重新上車。馬奎回頭關切地問翠萍:“好些了嗎?”
翠萍點頭,看著車外,惋惜地說:“羊湯大餅……可惜了?!?/p>
余則成聽了,差點沒背過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