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是良久的沉寂，趙懷靜心知孟冉為人狠辣癲狂，但確實不屑于說這種謊的人。對于自己的殺戮，他從來都是大大方方承認。
看著趙懷靜的神情，他拉開餐桌旁的椅子坐下緩緩說道：“雖然說在外人看來我爸媽是恩愛有加的模范夫妻，但兩個人整天吵架也只有我這個當(dāng)兒子的才知道”
孟冉笑笑，他娓娓道來：“我媽長得又好看性格又溫柔，即便是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不少人也總愛跟她獻殷勤，你說我爸自尊心那么強的人看在眼里是什么滋味？”
“那天晚上幫你代課后是校董兒子的送她回來的，被我爸撞見了兩人就又吵上了，然后我爸就把我媽給殺了啊?！?/p>
一番話無異于驚雷，讓趙懷靜久久回不過神來。他占據(jù)趙亭午身體已經(jīng)是孟母失蹤三月有余了，他后面特意去打聽過這件事。但都只得知當(dāng)時的趙亭午生病發(fā)燒，便讓同住一小區(qū)的孟母幫他代了一節(jié)晚自習(xí)。
誰知道當(dāng)晚孟母就失蹤了，再次被找到的時候就成了一堆尸塊了。他著實沒想到，居然其中是這樣的隱情。
眼見趙懷靜滿臉驚駭，孟冉也回憶起了他母親被害的整個經(jīng)過。
孟冉的父親向來是成績優(yōu)異的，雖然沒考上國內(nèi)最頂尖的大學(xué)，但所在的大學(xué)也是排名前十。一路拔尖再加上又是家中獨子被夸得沒邊，就養(yǎng)成了處處爭強，樣樣都要拔尖的性格。
當(dāng)初和孟冉母親相戀之后，孟母姣好的長相以及優(yōu)渥的家庭背景都極大地滿足了孟父的虛榮感。
可孟冉母親的家庭是看不出起孟父的家庭出身的，他初次到女方家中見父母的時候是在一家人均上千的私房中餐廳，孟父身處其中身上散發(fā)的土氣感與裝修奢華的餐廳格格不入。
這次見面下來讓孟父的自尊心收到了極大的折辱。正好孟母的家庭依舊極力阻止她與他往來，孟父便攛掇著孟母和家里斷絕了往來。
有的人確實沒吃過人生的苦就很期盼愛情的苦，即便是兩人家庭差距懸殊孟母也真和家里斷絕了往來毅然嫁給了孟父。
在孟父看來，他年紀(jì)尚輕又前途無量，早晚能莫欺少年窮，對勢利的岳父母還以顏色，還能讓賢妻過上好日子。
然而天不遂人愿，孟父雖然學(xué)歷優(yōu)秀但主修的是天坑專業(yè)，只能畢業(yè)之后努力考試進了X市聲名煊赫的研究所。進到這種地方的孟父也是一番抱負的，誰料到這個地方也才知道天外有天。
能進到這里來，誰又能比誰差呢，杰青遍地走，考試成績比他高的、學(xué)歷背景比他優(yōu)秀的比比皆是。在被各路大神反復(fù)碾壓、研究項目項目毫無建樹的時候，孟父的心態(tài)失衡了。
工作上壓力無處釋放，家里人就成了出氣筒，他開始了和孟母吵架、挑刺的日子。孟母貌美溫柔，在學(xué)校里人緣極好，校董的兒子也在學(xué)校里當(dāng)老師，常常對她獻殷勤。
工作上一事無成的孟父在看到自己貌美的妻子被比自己更優(yōu)秀的人獻殷勤的時候，無能引起的暴怒更甚，他開始對孟母家暴。
但即便是在家里吵鬧動手，孟父心中的憋屈依舊在膨脹，終于在又一次得知他妻子被校董兒子送回家的時候，孟父爆發(fā)了。
他看著他妻子從那輛他工作了好幾年也買不起的車上下來，即便是心中的憤怒在血液中叫囂，他依舊是面上溫文有禮地向那人道謝，然后接著自己的妻子走回家。只留給人一副恩愛有加的模樣。
可這次還沒等走到家中，孟父就再也忍不住在小巷里跟孟母吵了起來。憤怒之下，他當(dāng)場就對孟母動了手。
而孟母在忍受了許久之后，也終于清醒自己選錯了人。她在經(jīng)過了這番拳打腳踢之后，平淡地向孟父提出了離婚，卻不知道這成為了壓垮孟父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妻子要拋棄他轉(zhuǎn)投有錢人的懷抱了，到時候人家門當(dāng)戶對，自己就真成了個笑話。本來他就自卑于和事業(yè)愛情雙豐收的同事對比，自己的妻子再跟有錢人跑了，那他立刻設(shè)想出了在同事面前一輩子都抬不起頭的畫面。
想到這里，他只想阻止這一切發(fā)生。他死死扼住孟母的脖子想要她收回那句話，等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孟母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
殺了人的孟父急急地抱著孟母回了家。當(dāng)天在家里燒得渾身滾燙的孟冉聽見了匆忙又凌亂的腳步聲，即便是身體不舒服他還是強忍著起床來到客廳。
而他也見到了他這輩子不可能忘記的場景。
他父親抱著他母親身體滿臉驚恐、慌亂，而他母親則滿臉青紫，脖子上是明顯的扼痕，她身體軟塌塌地陷在他父親的懷中。
“不是我……不是我……”
孟父將孟母的尸體放在地上，在面對著自己兒子的目光時他嘴里反復(fù)呢喃著這句話，可他的手上動作沒停過，那拿著棉簽顫抖著清理起尸體的指尖。
孟冉站在原地呆呆地，似乎突然發(fā)生的這一切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圍。而孟父也顧不上他，在孟冉的目光中他又抱著尸體出了門，等他父親再回家時已然是兩手空空。
趙懷靜：“所以你就眼看著你爸殺人藏尸，卻什么也不做？”
孟冉懶懶地聳肩：“所以說我爸好手段啊?！?/p>
孟父在處理完尸體回來之后，才開始來處理他兒子這個目擊證人。他看著他兒子樣子幾乎魂魄盡失只剩一副空殼的模樣，他把所有一切的過錯都推到孟冉身上。
孟父怪責(zé)孟冉就是因為他性格變得愈發(fā)古怪，孟母才向他提出離婚想要給孟冉一個好的成長環(huán)境。他才是被拋棄的那一個，他也因此才情緒失控。
所以，家庭里的這一切都是由孟冉造成的。
在推卸了自己的過錯后，他又言辭懇切地求自己的兒子已經(jīng)害死了自己母親，不要把自己也毀了。
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什么性格，這番說辭之下他看著孟冉的表情后放心地報了警，裝出一副好丈夫的模樣焦急尋找自己的妻子。
其實孟冉雖然在警方來的時候他什么都沒有說，但是他其實是寄希望于警方能夠破案的，因為他也確實不知他母親如何被殺、尸體又藏在何處。
只是在警方什么沒查到的時候，孟冉絕望了。
孟冉搖頭感嘆：“警察什么都沒有查出來，我怎么不能親自報仇？”
字字句句，沖撞得趙懷靜心臟都發(fā)疼，趙懷靜說：“你幫你母親報仇，就是肢解她的尸體？”
孟冉：“這不是老師你給我的靈感嗎？”
聽到此話，趙懷靜反復(fù)在思考趙亭午是否有片刻的回憶還留在身體中，可惜一切徒勞。他實在是想不起什么。
孟冉說：“當(dāng)初我媽失蹤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你知道警方就沒懷疑到我爸身上嗎？”
趙懷靜一臉茫然。
孟冉好心為他講述了真相。當(dāng)時孟父帶著尸體出門之后，回來之后尸體就不知道被藏到何處了。孟父還親自報了警，可查了附近好幾輪都沒找到那具尸體。
可是忽然有一天，孟冉發(fā)現(xiàn)他父親又把他母親的尸體帶回來了。他知道，他父親是來了一招燈下黑。
所有人找了那么久，絕對沒有人會想到尸體已經(jīng)回到了他們搜查過幾遍的家中。
這個時候孟父需要做的就是等警方徹底收隊將孟母列為失蹤人員，再找個合適的時機拋尸，那這件案子的真相也就永無見天日的時候了。
可惜孟父千算萬算，漏算了孟冉這個不確定因素，這個他以為已經(jīng)成功勸解住了的兒子。
在孟母失蹤之后，當(dāng)時的趙亭午很明顯感覺出孟冉有些變了。
趙亭午只當(dāng)是因為孟母失蹤了，才導(dǎo)致孟冉平日里有些魂不守舍。身為他的班主任兩人又同住一個小區(qū)，他難免會出言寬慰。
孟冉那天問趙亭午：“老師知道，我母親多半已經(jīng)兇多吉少了對不對？”
趙亭午頓了半天，沉默代表著其實他也心知肚明。
孟冉：“那假如有天我母親被發(fā)現(xiàn)陳尸不知哪處荒郊野外，抓住兇手的可能性大嗎？”
“可能……很難?！壁w亭午找不出冠冕堂皇的話，來給孟冉一個虛假的幻想，最后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
孟冉說：“嗯，我就知道。”
趙亭午嘆氣：“你母親失蹤的時間久了，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發(fā)現(xiàn)你母親。時過境遷，怕是很難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老師說得對，”孟冉點頭，“還是要早點找到我母親才行。”
趙亭午：“是呀?！?/p>
“四中教師在下課回家路上失蹤，這件事本就惹得我們學(xué)生和家長人心惶惶，關(guān)注度這么高的事情，警方也是高度重視的?！?/p>
趙亭午拍了拍孟冉的肩膀：“所以你別太擔(dān)心了，警察肯定會全力調(diào)查了?！?/p>
關(guān)注度嗎？孟冉抓住了趙亭午一番話中的關(guān)鍵字。片刻后，孟冉笑了笑。再抬頭看向趙亭午的時候眼神都好像清明了不少，像是趙亭午的一番安慰起了作用。
他朝著趙亭午禮貌地點了點頭，面帶感激：“嗯，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再后來，就是孟母的殘肢被發(fā)現(xiàn)，案件性質(zhì)惡劣，引得滿城嘩然。
孟冉對著一臉震驚的趙懷靜說：“老師你看重點高中資深教師被人殺人碎尸，滿城轟動。市局抽調(diào)警力，要求全力偵破此案。你說要不是老師給我這個靈感，我媽這件事是不是最后就變成無頭懸案了？”
趙懷靜看著眼前沖著自己滿眼笑意的人，他實在是搞不懂眼前的人到底是怎樣的生物。
孟冉又說：“老師，你知道我父親把尸體藏在哪里的嗎？”
趙懷靜看著他并未搭話，孟冉也只是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他在殺害孟父前逼問到的真相。
他們小區(qū)這附近原本是根本沒有適合拋尸的地方。他們雖然小區(qū)是老破小，但是地理位置卻是靠近城中心的位置，附近也沒有河流可供拋尸。
他想要拋尸，只能往城外方向走。雖然四通八達的小徑不常有攝像頭，但只要往返郊區(qū)必經(jīng)過主干道的攝像覆蓋范圍。
他爸爸平常上班的地方是研究所，也處在主城區(qū)，實在找不出出城的理由去拋尸。
他爸很聰明，知道要是報案有人員失蹤，警方必得以他家為起點開始從生活軌跡排查。要是查到他剛好在他媽失蹤那晚莫名其妙出過城，難免要被冠上形跡可疑的帽子。
剛好，他家這個老小區(qū)附近就有一個老舊的農(nóng)貿(mào)市場，通過后門小道可以抄近路，這是不少大爺大媽開拓出來的路線，自然也沒有監(jiān)控。
近年來規(guī)劃市場搬遷，許多還沒來得及搬走的老舊冰柜就還堆放在攤位附近。他只要把他媽媽在那兒找臺能用的舊冰箱凍上幾天，就可以等警方查完他家中再把他媽的尸體挪回家中，等到以失蹤結(jié)案了就可以到郊外拋尸。
尸體被搬回來之后，孟冉打開冰柜看過。豬肉的氣味好久都散不去，他平常漂亮又愛干凈的媽媽就被凍在其中，估計她生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慘死后還要被人把尸體藏在凍豬肉的冰柜里吧。
孟冉想過要直接報警，但是孟父威脅他說這么多天他早就把線索清理干凈了。就算發(fā)現(xiàn)尸體，也找不出他是兇手的證據(jù)。所以，不要多做一些不必要的事，斷了父子間最后的一點情分。
孟冉他一開始是不信的，可看到警方找到他母親的肢體后還是久久破不了案的時候，由不得他不信了。
“要是警方能夠早點破案也沒我事兒了。可明明找到尸體了卻還是查不出兇手，我爸還妄想把我也給殺了。那就只得我親自動手了?！?/p>
趙懷靜嗤笑：“你殺人真的只是為了幫你媽媽報仇嗎？”
孟冉一臉坦然地說：“當(dāng)然?！?/p>
“是么？”趙懷靜笑了，“這小區(qū)不知道有多少流浪貓狗被你虐殺為樂，也要拿著為你媽報仇做幌子？”
孟冉一臉無辜：“冤枉啊老師，我不拿些貓狗練手，怎么敢對我爸下手的。我當(dāng)初肢解我媽，也是拿了流浪貓練手的?！?/p>
“那門衛(wèi)家的小孩呢，如果不是那天我恰巧回來了你是不是也打算對他下手？”
趙懷靜回想起這件事，都還是一身冷汗。
那天他參加學(xué)校的教研活動，因此并未長時間和孟冉待在一起。他知道孟冉最近開始有了虐殺動物的行為。所以長時間沒看著孟冉就讓趙懷靜心中不寧。
活動結(jié)束之后，他便絲毫不敢耽擱回了家。那段時間他們小區(qū)附近有工地在施工，可是巨大的聲音讓孟冉并未察覺到他鑰匙開門的聲音。
等他走到客廳的時候，看見門衛(wèi)老大爺家的外孫正在他家玩兒。小孩子在客廳里專心擺動著飛機模型，而站在他身后的孟冉拿著鋒利的水果刀，刀鋒搭在蘋果上削下血紅的果皮，可那雙眼睛卻盯在他前方小孩子那稚嫩又脆弱的脖頸上。
那種眼神趙懷靜真的是太熟悉了，前兩次孟冉想殺他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