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庭洲怎么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盡管林言很平靜,說起來也是幾句話帶過的風(fēng)輕云淡。他也聽懂了林言父母所謂的“影響最小的辦法”最簡單直白的解釋就是:當(dāng)沒生過這個兒子。但又因為林言過于優(yōu)秀,他們不能失去這個讓眾人羨慕的資本,所以要維持面上的和諧。
自己家的糟亂事早就讓顧庭洲波瀾不驚了,但林言父母這種毫不猶豫把林言割裂出去的做法,還是讓他愕然。僅僅因為是同性戀就要否定他的一切,引以為豪的兒子瞬間變得一無是處。林言的描述很精準:就像價值連城的宋代鈞瓷掉在地上變成一堆垃圾??墒鞘聦嵣希瑑r值連城的瓷器根本沒有任何瑕疵,僅僅是不符合擁有者的審美罷了。光這種落差一般人都難以承受,更別說這么多年被父母排斥在外視作洪水猛獸,連回家都成為一個奢侈。
“現(xiàn)在這樣也挺好,各有各的生活,互不干涉?!鳖櫷ブ拊诖竽X里想過很多開導(dǎo)勸慰的話,但最后他什么都沒說,因為林言不需要。
“我也這么覺得,對彼此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最優(yōu)解。” 說完這句林言笑了起來,眼睛里含著細碎的光。顧庭洲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他愿意說出來不是為了尋求同情或者安慰,只是因為顧庭洲說想知道。
這頓基本沒浪費,吃完小龍蝦聊了會兒天,兩個人又覺得餓了,不僅吃完面前的烤串,又加單了幾串奶油饅頭和烤年糕。
一個城市的煙火氣都匯聚在大排檔,四周永遠都是熱熱鬧鬧,高聲談笑或者默默喝酒,都不用擔(dān)心別人會投來異樣的眼光。一桌走了下一桌又來了,哪怕到了凌晨也不會顯得冷清。當(dāng)然他倆不會吃到這么晚,第二天還得上班。拿出手機叫車的時候,林言看下時間,九點多了。
因為不是業(yè)主,顧庭洲的車只能停在小區(qū)后面的地上臨停車位,如果從行車路線走過去要繞一大圈。小區(qū)中間是供業(yè)主散步休息用的綠化景觀,雖然不能過車,但是人可以走過去。這個時間點,下樓散步納涼的人都回去了,晚風(fēng)帶走白天的燥熱,月光下兩個人在樹影婆娑中穿行,很愜意。
路上顧庭洲跟林言聊起在海城的房子已經(jīng)弄得差不多了,等搬過去收拾一下就邀請他過去坐坐。
說話間,顧庭洲身體突然歪了下,林言條件反射地扶住他的胳膊,就聽對方“嘶”了一聲。
“怎么了?”
“這有個坑?!眱蓚€人邊走邊聊根本沒注意腳下,顧庭洲一腳踏空踩在一個凹陷處,崴了一下。
林言趕緊掏出手機點開“手電筒”,往顧庭洲腳下一照才發(fā)現(xiàn)原來地上的行道磚缺了一塊。這條路在小區(qū)綠化里,要是白天還好,現(xiàn)在樹影擋著,路燈又不太亮,不仔細看都發(fā)現(xiàn)不了這有一個坑。
“腳還能動嗎?”
“沒事,就是崴了下而已?!鳖櫷ブ逈]當(dāng)回事,腳抽出來繼續(xù)往前走,結(jié)果腳剛一挨地,又疼得倒吸一口氣。
“腳別用力了,我先扶你回家看看?!爆F(xiàn)在不知道顧庭洲的腳到底什么情況,林言伸手架住他的胳膊,先把人弄回家再說。
開了燈,又換上之前的拖鞋。林言把只能足尖點地的顧庭洲扶到沙發(fā)上坐好。
從廚房拿出來一個矮凳坐在顧庭洲對面,林言抬頭問道:“哪只腳崴了?”
“右邊?!鳖櫷ブ薜皖^看著自己兩只腳,隨便崴一下還挺疼的。
“我看看?!?/p>
顧庭洲還沒反應(yīng)過來,林言已經(jīng)握住自己的腳腕,抱住小腿,架在他在膝蓋上。
“欸……”顧庭洲想把腿抽回來已經(jīng)來不及了,自己的腳就這樣被林言抱起來放在身上。雖然出門前剛洗過澡,換了干凈衣服襪子,但畢竟是大夏天,穿在鞋里又悶了一晚上。
“疼嗎?”林言以為自己勁兒用大了,趕緊松開了手。
“不是?!鳖櫷ブ抟粫r間很難描述自己的感受,長這么大,好像沒有人會這樣對他。記得小的時候,在花園里磕破膝蓋,哭著找媽媽。媽媽也只會訓(xùn)斥他不小心,讓他坐著別動,吩咐傭人喊醫(yī)生過來,就不再管了。
林言把他腳上的襪子脫下來,腳背果然有點腫,已經(jīng)有淡淡的淤青了。握住顧庭洲腳掌輕輕晃動了下腳踝:“這樣動的時候,腳腕疼嗎?”
“不疼?!?/p>
“這里呢?”林言捏了下骨頭的位置。
“也不疼?!?/p>
林言最后用手按了下腫起的位置,剛施加了一點力。
“疼疼疼,就這里疼?!鳖櫷ブ捱B聲應(yīng)道。
“骨頭應(yīng)該沒事,軟組織扭傷?!敝傲盅葬肆四_,也是根據(jù)在網(wǎng)上找了自查的視頻,自己檢查了下。
“你坐一會兒,我去給你找藥膏?!绷盅园鸭茉谙ドw輕柔地抱起來放在身下的矮凳上,減少因為下垂帶來腳背的腫脹感。
去衛(wèi)生間洗了手,林言打開冰箱問道:“想喝什么?擦藥沒那么快,還得坐一會兒?!?/p>
“百香果。”顧庭洲想起上次來聽林言說有兩種口味。
從冰箱里拿出裝百香果蜜的罐子,林言用勺子挖出來,沖了兩杯。打開下面的柜門,從里面翻出一支緩解肌肉扭傷拉傷疼痛的藥膏。
把顧庭洲那杯遞給他,林言重新坐回小矮凳上,把顧庭洲的腳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擠了點藥膏抹在腳背上腫起的位置,小心地搓揉起來。
“早知道就不抄近道了?!绷盅杂悬c自責(zé)地笑了下,就算沒傷到骨頭,這樣的扭傷也需要幾天才能不影響走路。
“這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誰能提前預(yù)知那有一個坑?!鳖櫷ブ藓攘艘豢谂莺玫陌傧愎郏m然也是酸甜口感但跟檸檬蜜的感覺又不一樣,非常解膩。
“我之前下臺階時沒注意也崴了一下腳,就是涂這個藥膏。如果沒傷到骨頭,明天早上起來會好很多?!?/p>
林言的掌心溫暖細膩,覆在他的腳背腫起來的淤青上。微涼濕潤的藥膏被推開,帶著掌心的溫度鋪滿腳背。對方的動作細致又輕柔,顧庭洲看著他的手,喉結(jié)不自禁地滾動了一下。
“這個力度疼嗎?”林言一邊揉搓,一邊問道。
“沒事?!鳖櫷ブ迵u了搖頭,疼是肯定疼的,但還能忍得住。
“你還懂這些?”上次自己吃壞了胃,也是林言買的藥,還很有效果。
“一個人在外面總得什么都懂一點,總不能一有頭疼腦熱,磕了碰了就往醫(yī)院跑?;ㄥX都是次要的,主要太耗時間了。多病幾次,慢慢就積累出經(jīng)驗了。家里會有一些常備藥,如果用了藥沒有好轉(zhuǎn)再去醫(yī)院也不遲?!?/p>
等第一遍藥膏吸收了一會兒,林言又認真地把藥膏在顧庭洲腳上涂了第二遍。
“藥抹好了,先這么處理一下?!绷盅园褎偛琶摰舻暮谏m子幫顧庭洲穿好,起身去衛(wèi)生間洗手。
“今晚別開車了,受傷的腳不能用力。我送你回去,明天你再讓司機過來開吧?!毕戳耸殖鰜?,林言在鞋柜上拿過車鑰匙。他租的地下停車位,就在住的房子下面,電梯可以直達。
“自己能站起來嗎?”
剛剛還柔情蜜意,怎么這會兒就下逐客令了。不能適應(yīng)這個反差的顧庭洲有點不爽,伸出手:“拉我一把?!?/p>
林言走過去,拽住他的手,人雖然拽起來了。自己卻被對方反拉一把拽進懷里。
“我今晚住這里,就不用送我了。”顧庭洲故意逗他。
“沙發(fā)太小,你睡不下?!?/p>
知道這人就像蚌殼,偶爾打開一點也很快會關(guān)上。顧庭洲沒有堅持,在他側(cè)臉上親了一下就松開了手。
“藥膏還剩半管,你帶回去,晚上睡覺前再涂一次。如果明天早上起床沒有減輕就去醫(yī)院看看,有好轉(zhuǎn)可以繼續(xù)涂這個,一天三到四次?!?/p>
臨出門前,林言把藥膏塞進顧庭洲褲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