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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子留步!”身后傳來急促腳步聲,卻是桑知胤追上來。

白懷瑾心跳漏了半拍,轉(zhuǎn)頭卻見對方拱手道:“家父新得王右軍字帖,不知可否......”

“今日乏了。”他打斷對方的話。

沒有桑知漪躲在兄長身后擠眉弄眼,這邀請索然無味。

暮色染紅國子監(jiān)的飛檐時,白懷瑾蹲在廡房門口數(shù)螞蟻。

謝鈞鈺那小子定是又溜去西市看雜耍了,上輩子怎么沒發(fā)現(xiàn)這小子如此貪玩?

青磚墻頭忽然探出支紅艷艷的糖葫蘆。白懷瑾猛地起身,差點撞翻晾衣竿。

“白公子嘗嘗?”小師弟憨笑著遞過來,“東街劉瘸子做的,甜得很。”

不是她。

白懷瑾咬破糖衣,山楂酸得舌尖發(fā)麻。

那年桑知漪翻墻送來的糖葫蘆,糖霜里摻了鹽巴,害他咳了半日。

衛(wèi)國公府門前石獅子掛著紅綢。

魏夫人正指揮丫鬟們撤戲臺,見到白懷瑾立刻笑出眼角細紋:“可算來了!廚房煨著羊肉鍋子,鈞鈺那皮猴到現(xiàn)在還沒著家!”

“夫人方才聽的哪出戲?”話出口才覺唐突。

白懷瑾盯著戲臺邊扔著的《牡丹亭》戲本,突然想起桑知漪總愛捏著嗓子唱“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魏夫人絞著帕子嘆氣:“還不是《寶蓮燈》。三圣母被壓華山那折,聽得人心口疼。”她忽然壓低聲音,“你伯母年輕時最愛這出,每回都要砸三個茶盞......”

白懷瑾手一抖,羊肉湯潑在錦袍上。

前世桑知漪嫁過來第二年,也是砸了茶盞非要唱上兩段。他當時說什么來著?“婦道人家成何體統(tǒng)”?

“懷瑾?”魏夫人伸手在他眼前晃,“臉色這般差,莫不是染了風(fēng)寒?”

“無礙?!?/p>

白懷瑾捧著茶盞暖手,熱氣熏得眼睫發(fā)潮。

魏夫人往他碟子里夾了塊炙羊肉:“你謝伯父來信說,最遲冬月底就回京養(yǎng)老?!?/p>

這話像根針扎進心窩。

白懷瑾記得清楚,前世就是臘月初八,東陵騎兵從雪原殺出,順著謝家軍布防的缺口長驅(qū)直入。

衛(wèi)國公父子被萬箭穿心的戰(zhàn)報傳來時,魏夫人當場嘔了血。

“懷瑾兄!”謝鈞鈺風(fēng)風(fēng)火火闖進來,糖炒栗子撒了一地。

少年郎耳尖通紅,脖頸還沾著片胭脂色的花瓣。

魏夫人眼睛一亮:“莫不是相中了哪家姑娘?”

“娘!”謝鈞鈺差點打翻茶壺,撓著頭轉(zhuǎn)移話題,“聽說今兒論經(jīng)臺那邊,太子爺都夸你是文曲星下凡!”

白懷瑾盯著他衣襟上的纏枝海棠繡紋。前世這小子直到戰(zhàn)死都沒娶親,棺槨里只放了柄斷劍。

如今看他這副春心萌動的模樣,倒叫人鼻尖發(fā)酸。

“方才路過西市,”謝鈞鈺從袖袋掏出個油紙包,栗子香混著桂花甜,“看見新開的炒貨鋪子,來趁熱嘗嘗……”

話沒說完,魏夫人突然劇烈咳嗽。

白懷瑾下意識去拍她后背,掌心觸到嶙峋的肩胛骨。上輩子就是這副單薄身子,在靈堂前哭斷了三根肋骨。

“夫人該多進些滋補的?!彼D(zhuǎn)頭吩咐丫鬟,“把阿膠糕蒸軟了送來?!?/p>

雕花窗外飄起雪粒子。

白懷瑾想起自己八歲那年,父母雙亡,二叔奪了世子位,把他趕到漏雨的偏院。

臘月里發(fā)高燒,是魏夫人抱著他闖了三家醫(yī)館。

“懷瑾如今出息了?!蔽悍蛉宋罩氖?,“你爹娘在天有靈......”

話被哽咽截斷。

“聽說兵部在改制邊防?”白懷瑾垂眸,狀似無意道,“謝伯父既快回京,不若請旨重查各關(guān)布防?”

謝鈞鈺往嘴里扔栗子殼:“爹上月信里還說呢,狼山關(guān)的箭樓該修了?!?/p>

白懷瑾想著,他此番重生回來,一定要幫著衛(wèi)國公避免這場無妄之災(zāi)!

……

桑知漪跨進院門時,桑知胤正眉飛色舞地比劃著論經(jīng)臺上的場景:“白懷瑾舌戰(zhàn)群儒那架勢,活像關(guān)二爺單刀赴會!”

她貼著墻根往西廂溜,柳氏眼尖地從繡架后探出頭:“躲什么?過來喝碗冰鎮(zhèn)酸梅湯?!?/p>

正廳里冰塊冒著白氣,桑知胤還在滔滔不絕:“爹您沒瞧見,太子當場解了玉佩要賞他......”

“賞得好!”桑凌珣拍得茶盞直晃,“這般人才該請到我們府上來講學(xué)?!?/p>

“請什么請?”柳氏撂下繡繃,“咱家知漪還沒說親,外頭唾沫星子淹不死你?”

桑知漪咬著梅子核偷笑。

上輩子就是她死纏爛打,非讓兄長請白懷瑾來家講學(xué),結(jié)果把自己賠了進去。

“今兒游春可遇著什么新鮮事?”柳氏話頭轉(zhuǎn)得生硬。

“遇見個呆子。”桑知漪晃著團扇,“馬鞍上鑲金線,偏要學(xué)人翻墻摘杏子?!?/p>

桑凌珣嗆了口茶,桑知胤差點折了折扇骨。柳氏捏著繡繃的手一頓:“哪家的?”

“八字沒一撇呢?!鄙V舭衙纷雍送逻M瓷碟,“娘,東街劉記的鹵鵝賣完了么?”

廊下的鸚鵡撲棱翅膀?qū)W舌:“呆子!呆子!”

入夜梳頭時,翠鶯舉著篦子嘀咕:“姑娘既應(yīng)了謝公子學(xué)騎馬的約定,怎不跟夫人透個風(fēng)?”

銅鏡里映出少女狡黠的笑:“他若連張請?zhí)疾贿f來,恐怕也不是誠心的……”

窗紗外蟬鳴聒噪,混著后半句消散在夜風(fēng)里。

三日后永定侯府的燙金帖送到桑家,落款是世子夫人謝氏。

柳氏摸著帖子上的暗紋咂舌:“侯府竟邀咱們女兒賞花?”

桑知漪捻著帖子角淺笑。

前世為赴白懷瑾的詩會,她寒冬臘月翻墻崴了腳。如今倒要看看,謝鈞鈺能拿出幾分誠意。

休沐日清早,謝鈞鈺在侯府角門轉(zhuǎn)悠第八圈時,終于聽見環(huán)佩叮當。

桑知漪扶著翠鶯的手下車。

“等久了?”她歪頭笑問。

謝鈞鈺準備好的說辭全噎在喉頭。

晨露打濕的肩頭還沾著柳絮,卻只搖頭道:“灶上溫著藕粉圓子,大姐特意請的蘇杭廚子?!?/p>

花廳里世子夫人捏著帕子直樂。她這弟弟天不亮就來借馬廄,非要給人家姑娘看什么“大宛良駒”,那馬鞍上鋪的軟緞都快趕上新娘轎了。

“園子里的魏紫開得正好。”世子夫人朝弟弟使眼色,“桑姑娘不如去瞧瞧?馬廄里新來的棗紅馬也拴在那邊。”

桑知漪跟著謝鈞鈺穿過月洞門,果然瞧見花架下拴著匹油光水滑的駿馬。

馬鞍鑲著金線,與她游春那日說的一模一樣。

“試試?”謝鈞鈺耳朵通紅,“我牽著走?!?/p>


更新時間:2025-05-12 12:3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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