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軒的后院,月光如水。
齊硯秋靜臥在竹榻上,胸口龍鱗狀的金紋隨著呼吸明滅。自皇城一役已過去七日,他每日只在子夜時分醒來片刻,飲幾口參湯便又陷入沉睡。
更奇怪的是,每次醒來,他的瞳孔都會變成淡淡的金色,就像體內(nèi)有什么東西在蛻變。
沈青禾將新搜集的銅鏡碎片擺在石桌上。這些碎片來自垂拱殿廢墟,每一塊都泛著詭異的青光。
當她嘗試拼合時,碎片會自動排斥,像是某種力量在阻止鏡子復(fù)原。
"還是不行。"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第七天了,這些碎片..."
"需要龍氣。"雷子從屋檐翻下,落地時輕如貓雀。少年身上的青金紋路比前幾日更加鮮明,耳后的鱗片已蔓延至脖頸,在月光下流轉(zhuǎn)著金屬光澤。
他拿起一塊碎片貼在鱗片上,碎片立刻泛起漣漪般的波紋。鏡面殘片中浮現(xiàn)模糊影像——白衣影身正在與青銅國師在一片混沌中廝殺,戰(zhàn)況激烈。
"齊大哥在幫影身。"雷子指著影像中偶爾閃過的金光,"看,那是他的意識體。"
沈青禾湊近細看,果然在角落發(fā)現(xiàn)一道微弱的金光,正伺機攻擊國師后背。每當金光擊中目標,就有一縷黑氣被凈化,轉(zhuǎn)化為透明能量消散。
"他們在分解九幽骨的力量..."她突然明白過來,"所以齊硯秋每次醒來,瞳孔都會更金一些..."
話音未落,所有碎片同時震顫,影像消失了。遠處傳來奇特的笛聲,似龍吟又似海潮,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龍笛!"雷子渾身鱗片豎起,"東海來客!"
墻頭月光一暗,一個修長身影悄然出現(xiàn)。來人著靛藍長衫,腰間懸著枚龍形玉佩,面容俊美得不似凡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豎直的瞳孔如深海魚龍,泛著冷光。
"小龍種。"來人審視著雷子,聲音帶著海浪般的回響,"你身上的'混元紋'從何而來?"
沈青禾的斷劍已出鞘三寸:"閣下何人?"
"東海敖氏,行七。"來人微微頷首,姿態(tài)優(yōu)雅卻透著不容拒絕的威嚴,"奉龍王之命,尋回三百年前被盜的龍族圣物。"
他手腕一翻,掌心浮現(xiàn)一團水球,水中映出一條被鎖鏈纏繞的青龍影像。鎖鏈的樣式與雷子身上的青金紋路一模一樣!
"這不是紋路..."敖七走近雷子,"是'鎖龍鏈'的烙印。當年人族修士用此物囚禁我三哥,抽其龍骨煉器。"
雷子后退半步,本能地護住胸口金紋:"我不記得..."
"你當然不記得。"敖七冷笑,"被煉成'活器'的龍族,前塵盡忘。"他忽然嗅了嗅空氣,"等等...這院中有龍血藤?"
沈青禾警覺地擋住地窖入口。敖七卻已化作一道藍光掠過她身側(cè),直奔地窖。等兩人追下去,只見他正站在青銅棺前,手指輕撫棺蓋上的龍形浮雕。
"果然..."敖七的龍瞳收縮,"這是我三哥的龍骨所鑄。"
他猛地掀開棺蓋,里面空空如也,唯有底部刻著個逆北斗圖案。敖七咬破指尖,將龍血滴在圖案上。
霎時間,整口棺材泛起青光,棺壁上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文字——正是龍族密文!
"原來如此。"敖七閱讀完畢,面色復(fù)雜地看向雷子,"你不是被煉制的'活器'...你是自愿的。"
沈青禾不解:"什么意思?"
"三百年前,人族國師囚禁我三哥煉制九幽容器。"敖七指著棺內(nèi)文字,"三哥在最后時刻分離龍魂,轉(zhuǎn)世為人,就是為有朝一日能摧毀九幽骨。"
雷子如遭雷擊,零碎的記憶碎片突然串聯(lián)起來——夢中那片深藍海域,海底那座水晶宮,還有總是呼喚他"三殿下"的聲音...
"所以雷子的血能平衡九幽骨..."沈青禾恍然大悟,"因為他本就是龍族!"
敖七點頭:"不僅如此。他身上的'混元紋'是龍族最高秘法,能將九幽邪氣轉(zhuǎn)化為純正能量。"他轉(zhuǎn)向雷子,"三哥,該回家了。東海能助你恢復(fù)真身。"
雷子卻搖頭:"現(xiàn)在不行。"他指向昏迷的齊硯秋,"我的朋友需要我。"
敖七審視著齊硯秋的狀態(tài):"鏡中界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他在那里戰(zhàn)斗一月,外界不過一日。"龍瞳微瞇,"有趣...他的體質(zhì)正在龍化。"
"龍化?"沈青禾驚訝道。
敖七輕觸齊硯秋胸口的龍鱗金紋:"這是龍族認主的標記。三哥的本命鱗在改造他的身體,讓他能承受鏡中界的戰(zhàn)斗。"
正說著,齊硯秋突然劇烈顫抖,皮膚下金光流轉(zhuǎn)。敖七立刻按住他的額頭,吟誦龍族咒語。片刻后,齊硯秋平靜下來,但額頭上多了片細小的龍鱗。
"情況不妙。"敖七沉聲道,"鏡中界的戰(zhàn)斗正在消耗他的本源。若無龍氣補充,不出七日就會魂飛魄散。"
沈青禾握緊斷劍:"怎么幫他?"
"兩個辦法。"敖七豎起兩根手指,"一是三哥隨我回東海,取回龍族圣物'定魂珠';二是收集更多銅鏡碎片,增強鏡中界的穩(wěn)定性。"
雷子毫不猶豫:"我去東海。沈姐姐留下找碎片。"
敖七從腰間取下一枚鱗片交給沈青禾:"持此物可感應(yīng)碎片方位。記住,月圓之夜務(wù)必拼合碎片,那是鏡中界最薄弱的時刻。"
他又取出一顆珍珠塞入齊硯秋口中:"東海'蜃息丹',可保他七日無恙。"
沈青禾突然想起一事:"敖公子,可知曉國師真實來歷?"
敖七的龍瞳閃過一絲厭惡:"三百年前,有個自稱'葬器師'的人族修士來訪東海,偷學(xué)龍族秘法。后來才知道,他早已被九幽骨侵蝕..."
他看向雷子,"三哥就是為追殺他,才中了陷阱。"
東方泛起魚肚白。敖七身形漸淡:"日出前必須離開陸域。三哥,準備好了嗎?"
雷子最后看了一眼齊硯秋,鄭重點頭。敖七吹響龍笛,院中憑空出現(xiàn)一道水幕。兩人踏入水幕的瞬間,雷子身上青金紋路大亮,隱約顯出龍形虛影。
水幕消散,只余幾滴海水落在地上。沈青禾拾起敖七給的鱗片,發(fā)現(xiàn)它正指向臨安城某處——是吳山城隍廟方向!
她剛收拾好行裝,忽聽身后傳來微弱聲音:"沈...姑娘..."
齊硯秋醒了!他的瞳孔完全變成了金色,聲音里帶著奇特的回響:"鏡中界...國師在找...出口..."
"什么出口?"沈青禾急忙扶起他。
"連接...現(xiàn)實的節(jié)點..."齊硯秋艱難地指向銅鏡碎片,"月圓之夜...他會嘗試...從雷峰塔...出來..."
話音剛落,他的眼睛又恢復(fù)了黑色,隨即陷入沉睡。沈青禾查看他口中的蜃息丹,已經(jīng)縮小了一圈。
"雷峰塔..."她想起那個被相柳殘魂纏繞的古塔,"難道那里也是節(jié)點?"
鱗片突然發(fā)燙,指引方向變成了兩個——城隍廟和雷峰塔!沈青禾陷入兩難:該先去哪里尋找碎片?
正猶豫間,院門被輕輕叩響。開門一看,是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遞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有位官人讓交給永寧軒主人。"
沈青禾拆開信,只有寥寥數(shù)字:
"岳元帥遺物在雷峰塔地宮,秦檜黨羽已知曉。——舊部趙"
字跡與死去的趙師爺一模一樣!
沈青禾望向雷峰塔方向,只見塔頂黑云密布,隱約有閃電劃過。而更遠處的東海方向,一道水龍卷正連接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