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臺階在伍雨柔腳下碎裂成沙,每一粒砂礫都刻著微縮的云雷紋。
她低頭凝視掌心的青銅蟬蛻,那物件突然裂開細縫,爬出一只機械構造的蜈蚣——百足上刻著的不是尋常符文,而是《往生咒》的逆向版本。
蜈蚣順著她手腕的靜脈鉆入皮下,在機械脊椎的齒輪間穿行時,每一節(jié)關節(jié)都在釋放記憶脈沖。
"第三節(jié)胸椎,客棧交易的核心節(jié)點..."
伍雨柔的機械義眼自動調(diào)焦,透過皮膚看到蜈蚣最終停在脊椎的齒輪樞紐處。
那里嵌著一枚泛著藍光的算盤珠,正是老板娘常年撥弄的那顆。
當蜈蚣的毒顎刺入珠體時,三百段記憶碎片如洪水般涌入視覺中樞。
量子視界開始自動重組畫面:白骨觀的青銅大門由九百九十九根不同年代的人骨拼接而成,門楣懸掛的鈴鐺表面,清晰可見蒸汽鐘樓特有的齒輪紋路。
更詭異的是,每根骨頭上都刻著客棧的房號,而她自己的名字出現(xiàn)在三百個不同的門牌上。
"終于來了。"
沙啞的聲音帶著電子混響。
伍雨柔轉身時,機械義眼的紅外模式捕捉到一個披著人皮的骷髏——那層皮囊明顯來自客棧老板娘,但眼窩里跳動的磷火卻呈現(xiàn)出云生的星砂光譜。
骷髏每說一個字,就有尸蟬從牙縫鉆出,這些蟬的翅膀上全刻著"七日蟬"的甲骨文。
"觀主等候多時了。"骷髏抬起指骨,關節(jié)處鑲嵌著微型懷表,"記得規(guī)矩:宴席上必須吃掉自己前世的骨頭,否則..."
指骨突然折斷,露出里面蠕動的數(shù)據(jù)線。
迷霧在它所指的方向散開,白骨觀的建筑群在量子云中顯形——明清時期的頭骨與賽博義肢以違背解剖學的方式榫接,飛檐上掛滿電子燈籠,每個燈籠里都囚禁著縮小版的蒸汽鐘樓。
正門金漆對聯(lián)突然開始滲血:
"左聯(lián):七情六欲皆是盤中餐
右聯(lián):三魂七魄不過碗里羹
橫批:無相長生"
伍雨柔的機械脊椎突然高頻震動。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影子投在骨墻上時,竟分裂成三百個不同時代的"她":
民國法醫(yī)的影子捧著帶彈孔的顱骨;
賽博比丘尼的影子托著數(shù)據(jù)化的舍利子;
昆侖劍靈的影子甚至提著柄由星砂凝聚的虛幻長劍......
"請入席。"
兩具穿著侍女服飾的骷髏推開大門,它們的頸椎上套著客棧常見的黃銅鑰匙。
宴會廳中央的圓桌是整塊人骨拼成的太極圖,陰陽魚眼處分別坐著云生和觀主。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桌面紋路會隨著賓客的呼吸而蠕動,仿佛那些骨頭還活著。
"你遲到了三十七年。"云生敲了敲頭骨酒杯,液體里的星砂組成了黃泉客棧的立體投影。
他面前的餐盤里盛著截帶劍痕的脊椎骨,斷面處可見精細的械靈語刻痕,"嘗嘗這個?孟婆湯配方改良過,能暫時抑制量子糾纏的痛覺。"
伍雨柔的機械義眼突然警報大作。
量子掃描顯示:每個座位前的骨頭都與賓客當前的身體部位完美對應——她的餐盤里是截機械脊椎,連齒輪磨損都與她體內(nèi)的一致;
而云生盤中的骨頭表面,布滿了與溯光劍吻合的切割痕跡。
"規(guī)矩很簡單。"觀主從主座站起,他的面容在老板娘、教父和云生之間快速切換,最終定格為青銅巨像的瞳孔,"吃掉自己的骨頭,就能取回被封印的記憶。當然..."
他突然撕開胸口的皮肉,露出里面齒輪咬合的機械心臟:"也可以選擇被我吃掉。"
三百盞人皮燈籠同時亮起。
伍雨柔的量子視界被迫接收海量信息:每個燈籠都映出她被分割記憶的場景——客棧柜臺前簽契約時,老板娘用算盤珠取走她的恐懼;
蒸汽鐘樓改造時,教父用齒輪替換了她的痛覺神經(jīng);
往生殿里云生抽取記憶時,那些金線分明連接著青銅巨像的神經(jīng)元......
"開始吧。"
觀主敲響人骨梆子,聲波震碎了最靠近伍雨柔的三盞燈籠。
賓客們齊刷刷抓起盤中骨,咀嚼聲如同萬鬼噬魂。
她看見自己的機械手指碰到脊椎時,表面突然浮現(xiàn)出客棧的賬本文字——這截骨頭竟然是用三百次交易記錄壓縮成的量子載體。
"別聽它們的謊言。"云生突然按住她的手。
星砂從他掌心滲出,在桌面勾勒出客棧的暗門結構圖。
"看骨頭的橫截面。"
量子視界穿透表象,伍雨柔的瞳孔劇烈收縮——所有賓客盤中的"骨頭",內(nèi)部都蜷縮著尸蟬的量子態(tài)本體。
這些半機械半生物的怪物,正在啃噬骨頭里儲存的記憶編碼。
更可怕的是,它們排泄出的數(shù)據(jù)殘渣,正通過桌面太極圖輸送給觀主的心臟。
"真正的宴席在下面。"
云生突然掀翻太極圖。
桌面碎裂的剎那,露出下方巨大的水晶棺——穿嫁衣的女子由三百塊時空骸骨拼成,心口的青銅劍柄上纏著桃木劍穗。
當伍雨柔的視線與棺中人對視時,機械脊椎突然解鎖了終極指令:
【械靈語最終式:神骸重組】
整座白骨觀開始震顫。
伍雨柔的雙手不受控制地動作起來,機械脊椎分解成無數(shù)青銅碎屑,又在量子場中重組為刻滿《往生咒》的匕首。
觀主的臉徹底裂開,露出里面青銅巨像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你以為這就夠了嗎?"
水晶棺突然爆裂。
嫁衣女子的骨骼自動拆解,如箭矢般射向伍雨柔。
每一塊骨頭融入她身體時,都帶來一段被封印的記憶:
昆侖墟的雪地里,是她親手將溯光劍刺入云生胸口;
蒸汽鐘樓的操控室里,她按下按鈕啟動了青銅巨像的蘇醒程序;
客棧柜臺前,她自愿簽下用記憶換取輪回機會的契約......
"現(xiàn)在明白了嗎?"云生化作的金蟬停在她耳畔,"你才是最初的觀測者,我們不過是你記憶里的變量。"
當最后一塊頭蓋骨融入眉心時,伍雨柔徹底覺醒。
她看到白骨觀的真相——這是她用三百世輪回搭建的量子牢籠,只為囚禁那個即將墮神的自己。
觀主、老板娘、教父...全都是她分裂出的監(jiān)管程序。
匕首刺入觀主心臟的剎那,所有時空的客棧同時起火。
伍雨柔站在燃燒的朱砂燈籠下,看著掌心的青銅蟬蛻終于孵化——里面飛出的不是昆蟲,而是一把微型鑰匙,正與她機械脊椎末端的鎖孔完美匹配。
"該回去了。"金蟬云生振翅飛向火場深處,"黃泉客棧的賬本,還等著掌柜親自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