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時間一晃已至秋末。
今天是陰天,偶爾才有陽光,吹來的風都裹挾著絲絲冷意。
彼時,江歲安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閉目養(yǎng)神。
黑瞎子走出臥室,手里拎著一塊的毯子。
待走近時,長臂一甩,毯子便精準地落在少年身上。
江歲安嘴角微微上揚,也不睜眼,順手將毯子蓋在身上,動作自然流暢。
黑瞎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抬手摸了摸臉上那副標志性的墨鏡,開口道:“成天窩在這院子里,也不嫌悶得慌?出去走走唄?!?/p>
江歲安睜開眼,淡淡地瞥了黑瞎子一眼,沒吭聲,反而默默把毯子往上拉,直接蓋住了整張臉。
意思很明確──拒絕。
黑瞎子瞧著這一幕,沒忍住笑出了聲,調侃道:“嘚嘚嘚,瞎子我只好自己去找八爺嘮嘮嗑了。”
八爺?江歲安身體一頓,緊接著利落地掀開毯子,坐起身說:“我也去。”
黑瞎子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不是不去嗎?”
江歲安神色平靜:“我心情好,就做回好人陪你去。”
“哎呦,那我還得謝謝歲爺啊!”
“不用謝。”
………
兩人一路晃悠,很快就到了齊鐵嘴算卦攤子的巷子里。
遠遠望去,一個極為簡陋的攤子孤零零地擺在巷子邊上,旁邊坐著一位身穿深色長衫的先生,鼻梁上還架著一副圓形眼鏡,頗有一股書生氣息。
此人正是齊八爺,齊鐵嘴。
還沒等兩人走近,齊鐵嘴像是有所感應,抬眼一瞧,臉色瞬間變了,神色慌亂地起身,抬腳就往攤子后面的小香堂里走。
還是黑瞎子眼疾手快,幾步上前,長臂一伸攬住了齊鐵嘴的肩,臉上堆滿了笑:“八爺,瞎子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呢,您不迎接就罷了,怎么還躲著我呢?”
齊鐵嘴被他這么一攔,沒好氣地說:“你這個臭小子,胡說什么呢?我什么時候躲著你了?”
黑瞎子依舊笑嘻嘻的,也不拆穿。
齊鐵嘴轉頭看了一眼黑瞎子身后的江歲安,心里暗自叫苦。
這個臭小子,盡會給他找事做!
江歲安隱約猜到了什么,嘴上掛起笑,喊了一聲,“八爺?!?/p>
齊鐵嘴卻是尷尬地扯出一抹笑,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將兩人迎進了小香堂。
剛進去,黑瞎子就大大咧咧地坐下,眉飛色舞地跟齊鐵嘴講述著這段時間外出的有趣經(jīng)歷,什么洞穴啊遺跡啊,說得繪聲繪色。
江歲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中捧著一杯茶,裊裊熱氣升騰而起,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就這么安靜地聽著,偶爾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只有當黑瞎子提及他時,才會適時出聲回應,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
不知過了多久,齊鐵嘴像是下定了決心,抬眼瞥了少年一眼,又看向黑瞎子說:“我在后面燒了水,你去幫我看看開了沒?”
這話一出口,黑瞎子揚起一抹笑,眼里閃過一絲了然,他心里門兒清,八爺這是想支開自己呢。
不過他也沒拆穿,利落地應了一聲,起身離開房間。
等黑瞎子徹底沒了蹤影,江歲安放下茶杯,目光直直地看向齊鐵嘴,眼神里透著幾分探究。
齊鐵嘴被他這么一盯,神色愈發(fā)糾結,怎么看都有點心虛。
江歲安突然開口:“八爺似乎不太想看見我?”
齊鐵嘴一聽這話,先是愣了一下,接著連忙否認:“哪兒能啊,我就是……哎呦……”
他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這該怎么說呢?難不成真要跟對方說,是因為之前在背后說過他壞話,這會兒心虛得很?
江歲安笑了笑,“八爺若是想說二爺?shù)氖?,那大可不必擔心。我都明白,八爺也只是擔心二爺罷了?!?/p>
齊鐵嘴聞言,松了口氣。
雖然他說的事實,可如今二爺也沒和這孩子斷了緣分,再加上前幾日聽二爺說的,他總覺得對這孩子有些愧疚。
“我今日來,也是有另外一件事不太明白,想問問八爺。”
“你說說看。”
“我不太明白,既然八爺能因為算出我的命格去提醒二爺,又為何會任由黑瞎子和我來往?”
既然知道與自己牽扯過深會發(fā)生不幸,難道不應該從一開始就杜絕黑瞎子與自己相識嗎?
江歲安直直地看著齊鐵嘴,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說到底他的命格始終是他心里的結。
雖然系統(tǒng)已經(jīng)明確表示他不會導致黑瞎子有生命危險,頂多就是倒霉了點。
但是,在幾年前發(fā)現(xiàn)黑瞎子已經(jīng)倒霉到喝個水都會嗆到時,他還是選擇了離開。
江歲安不敢賭。
萬一呢,萬一發(fā)生了和當年一樣的意外,那黑瞎子是不是也會和阿爹阿娘一樣被他害死。
齊鐵嘴訝然:“你擔心他會因你而死?”
話一出口,齊鐵嘴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的話貌似太過直白了,張嘴正準備打圓場,就聽見了江歲安的回答。
“為什么不呢?他是我的朋友?!?/p>
過去近二十年里,除了系統(tǒng)以外,唯一的朋友。
少年垂著頭,額前的碎發(fā)微微遮住了神情,語氣也很是平淡,就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齊鐵嘴頓時沉默了下來,瞧著這孩子的心性,他突然明白了,為何二爺會對這個孩子另眼相待,如此想來當初他的提醒倒是多此一舉了。
沉默了好半晌,齊鐵嘴開了口:“那小子和二爺是不一樣的。”
江歲安疑惑抬頭,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齊鐵嘴低頭摸了摸手上的八卦盤,說:“二爺與你之間的緣分如果有意,是可以避開的。但是那小子是不同的?!?/p>
“怎么不同?”江歲安詢問。
齊鐵嘴卻是笑著搖了搖頭,來了一句,“不可多說??!”
開玩笑,這件事上他透露了這么多,早已是犯了忌諱,再說下去,他真怕哪天突然落下個雷給他劈了!
江歲安一時陷入了沉思。
二爺與他的緣分能避,黑瞎子卻是不同的。所以是說,黑瞎子與他注定會有所牽連嗎?
見少年皺眉沉思,齊鐵嘴知曉對方還在糾結,笑著寬慰道:“卦象有死門必有生門,命數(shù)這玩意兒就跟長沙城的暗河似的——瞅著是絕路,指不定踹兩腳墻就涌出活水來?!?/p>
“更何況,成事在天,謀事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