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虔誠地叩拜著，口中念念有詞，聲音如同蚊蠅嗡嗡，卻又匯聚成一種詭異的韻律。他們的額頭觸地，發(fā)出沉悶的聲音，如同某種邪惡儀式的鼓點。最詭異的是，無論老幼，跪拜者的表情都出奇地相似——麻木而又虔誠，眼中閃爍著不自然的光芒。
安以明從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煙，抽出一支遞給廟前的小攤主。
“老鄉(xiāng)，打聽一下，這些人都在干嘛？”
攤主接過香煙，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喲，剛來吧？”他的眼睛渾濁不清，眼角的皺紋仿佛是被無數(shù)次的跪拜刻下的痕跡。
“嗯。” 安以明點頭，注意到攤主的手指有不自然的扭曲，指甲縫里塞滿了黑色的污垢。
攤主搖了搖頭，發(fā)出一聲近乎嘆息的怪音：“我勸你們還是去別的地方祈愿吧，看看我們這些人，苦得很喲。”他的聲音干澀，像是被烈日暴曬過的老樹皮。
“得了好處，肯定是來還愿的，怎么苦了？”
攤主發(fā)出一聲刺耳的苦笑：“你見過哪里還愿，得每天跪拜四個小時，一跪就是三五年的？”他說著，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的膝蓋，手指深陷入肉中，仿佛在撫慰一種無法言說的痛楚。
“我看這些人，似乎都不是本村的人。如果要在這里待上三五年，那他們怎么生活啊？”
“哎，大多數(shù)在村東的工廠做工，也有像我一樣做點小生意的?！?/p>
“您也是來還愿的嗎？還什么愿？”
攤主低下頭，沉默了片刻，才緩緩說道：“一年前，我兒子高燒不退，那時我剛開始創(chuàng)業(yè)，所有的錢都花光了，根本沒錢看病。后來聽說這座廟挺靈的，就帶著他來求神保佑?！闭f到這里，攤主的眼睛突然變得空洞，瞳孔擴大，仿佛一口無底的深井。
“那您兒子的病，好了？”
“他病好了。這廟，確實是有些靈驗的。不過，代價也真的是沉重。早知道那時候，我寧愿砸鍋賣鐵，也不該來這個鬼地方。”
“能不能詳細說說發(fā)生了什么？”
攤主點了點頭，再次嘆了口氣：“當然可以，這，在村里也不算什么秘密。這里祈愿有個規(guī)定，許完愿后，要去廟里兩個簽池各抽一支簽。第一支簽決定神明是否答應幫助實現(xiàn)愿望，第二支簽則寫著還愿的具體內(nèi)容。然后，按照簽上的內(nèi)容，自行決定是否接受神明的賜福?！?/p>
“第二支簽上寫的，是要在這里跪多久嗎？”
攤主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怎么可能？那樣的話，誰還愿意來呢？簽上大多寫的是'等到太陽重復幾次日升日落，你的還愿即為完成'，這里的'幾'有的寫3次，有的寫5次。而且廟里還規(guī)定，何時進行還愿，得由廟里的神明來決定。如果需要還愿，神明會通過托夢告知我們，目前在這里的，都是在過去幾年間不同時間段來請愿的，這些年也都平安無事，但就在前不久，突然同時收到托夢，說要我們來還愿?！?/p>
元永瑞有些困惑，問道：“'重復三次日升日落'不就是三天嗎？”
安以明沒有直接回答元永瑞的問題，只是默默地看著攤主。
攤主接著說，眼神空洞如同死魚：“我們當時也以為是3到5天，直到到了這里才得知，是3到5年?！彼穆曇敉蝗蛔兊眉怃J，如同鋼針刺入耳膜，“所以我勸你們早點回去，這里能請的愿，絕對不值得你付出那么多的時間?！?/p>
“如果不還愿，會有什么后果？”
攤主沒有作答，安以明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補充道，“不還愿，是不是意味著他們曾經(jīng)在村里撒了謊？”
攤主默默地點了點頭。
“在這個村子里，說謊究竟會怎么樣？”
攤主嘆了口氣，指尖不自覺地在柜臺上劃出幾道詭異的符號：“不久前就有幾個人受不了了，商量著要離開村子。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的前一夜...”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形容的恐懼，聲音顫抖著，“哎，死狀真是太慘了?！?/p>
微風突然停滯，四周陷入一種不自然的寂靜。遠處跪拜的人群發(fā)出的低語聲，此刻聽來如同某種不祥的召喚。
“如果只是撒了普通的謊，沒有涉及請愿的事，會怎樣？”
“這村子這么邪門，本地人都不敢說謊，我們這些外來人哪里敢做這種嘗試??？”
話音剛落，廟內(nèi)傳來一陣詭異的鐘聲，那聲音不似銅鐘，反而像是某種巨大生物的低吟。跪拜的人群齊刷刷地停頓了一瞬，然后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整齊度，向著廟內(nèi)更深處匍匐而去，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