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巖口的熱浪裹挾著硫磺味撲面而來,安煜的護目鏡蒙上一層水霧。
他蹲在冷卻的火山玻璃旁,小心翼翼地用無菌鏟采集著火山口附近的土壤樣本。
自從兩周前那場劇烈的火山噴發(fā)后,他就一直駐守在這里,希望能找到一些耐高溫微生物的線索。
回到實驗室,安煜將采集到的土壤樣本置于高溫培養(yǎng)箱中,模擬著火山口的極端環(huán)境。幾天后,培養(yǎng)皿中竟然出現了肉眼可見的菌落,在早已可以使水沸騰的環(huán)境下頑強地生長著。
為了探究這種生物適應極端高溫的秘密,安煜和他的團隊進行了基因組測序。
然而,測序結果卻讓整個實驗室陷入一片壓抑的沉默。
“重復序列占比不足 0.12%,”安煜揉著酸脹的太陽穴,語氣疲憊不堪,“可它的基因組大小卻是普通嗜熱古菌的七百倍,這完全打敗了我們已知的基因組經濟學理論?!?/p>
“不可能……”安煜喃喃自語,目光死死鎖定在電腦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堿基序列。
“這些序列的排序方式,真是太有趣了!”帶著午飯的安憶憶突然從他身后探出頭來。
作為一名密碼學博士,她對序列天生敏感,此刻,全息投影上看似隨機排列的 ATCG堿基,在她眼中卻呈現出一種奇妙的斐波那契螺旋結構。
“這些序列,我一會兒能拷貝回去研究一下嗎?”
“當然可以啊,老婆,怎么,加密電報已經滿足不了你的大腦了?”
“怎么可能,軍方攔截的電報在我那都快堆成山了。”安憶憶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但眼神卻依舊專注在屏幕上,“不過比起那些,這些序列更讓我著迷,起碼它不會為了防著我破解,每天換上幾百次密鑰。”
“隨你?!卑察闲χ貞?。
“啟動量子蒙特卡洛模擬,”安憶憶站在量子計算機前,自言自語般地嘟囔著,“運行‘憶憶’的混沌密碼學模型?!碑斄孔佑嬎銠C吐出第一組解密密鑰時,安憶憶卻突然沉默了。
屏幕上,原本靜態(tài)的基因序列開始如同活物般自行重組,構成一個閃爍不定、復雜至極的三維矩陣。
她屏住呼吸,在她眼前呈現的,不再僅僅是一串串普通的堿基對,那冷冰冰的化學符號背后,隱藏著一個前所未見的宏大敘事——一個關于名為“地球”的行星的故事。
——————
二十年后,時值深秋,灤衡安祟師學院開往祁連鎮(zhèn)的長途大巴上。
安以明昏昏沉沉地倚靠著座位,隨著車身的顛簸,他的腦袋一下下輕敲著車窗。
窗外,細如銀針的雨絲從灰蒙的天幕中墜落,擊打在車窗玻璃上,發(fā)出細碎而連綿的聲響。
恍惚間,他的意識又一次滑入了那個揮之不去的詭異夢境。
迷霧中,一座古老的村莊若隱若現,路旁跪著無數模糊的人影,低垂的頭顱間隱約傳來呢喃聲。
一座破敗的廟宇佇立在村里,斑駁的石像上爬滿藤蔓,仿佛訴說著千年的滄桑。
忽然,一只蒼白的手從地面裂縫中緩緩伸出,布滿黑色的腐肉與蛆蟲,冰冷潮濕的觸感瞬間抓住了他的腳踝。
安以明猛地驚醒,后背已被冷汗浸透,額前的碎發(fā)緊貼著臉頰,心臟劇烈跳動著。
耳邊再次傳來大巴顛簸的聲響,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心緒。
連續(xù)三天,他都被同一個夢魘困擾。作為一名只能算是初出茅廬的安祟師,他對這種反常的夢境感到不安。
往日里,他總能在曉晴溫柔的目光注視下,在小老頭的庇護下安枕無憂。
但如今,雖然他們臨走前留給了自己很多保命的手段,但獨自面對未知的黑暗時,內心依然難免泛起陣陣不安。
安以明揉了揉眼睛,望向窗外的雨幕,五年學院時光即將結束,他本該懷著輕松的心情回到家鄉(xiāng),卻始終有一種莫名的不安在心頭盤旋。
還未完全從夢中的場景中回過神來,一陣急促的鈴聲就劃破了車廂的寂靜。
安以明條件反射地以為是“曉晴”的來電,手忙腳亂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卻在看到屏幕上閃爍的“外公”二字時出了神。
外公近年來很少主動聯系他,除非有要緊事。
“喂,外公嗎?”
“到祁連鎮(zhèn)了嗎?”電話那頭,安逸生的聲音略顯急迫,背景里隱約可以聽到紙張翻動的聲音。
“還沒,應該還得有一個多小時?!?/p>
“直接在誠家村路口下車,有人接你?!?/p>
“誠家村?去那干嘛?那不是在祁連鎮(zhèn)的偏遠地區(qū)嗎?”
電話那頭,短暫的沉默后:“有個靈異事件,軍方需要安祟師的協助。以明,我知道你剛畢業(yè),但這次情況特殊,我和傅陽都抽不開身?!?/p>
“靈異事件,可以詳細說說嗎?”
“具體情況等你到了讓深藍小隊的景行跟你說,小時候在家里你應該見過他。有份資料我已經發(fā)到你郵箱,車上先看一下?!?/p>
安以明立刻打開郵箱。郵件解鎖后顯示出幾張模糊的照片和一份簡短的報告。
照片中是幾具被嚴重啃噬的尸體,而報告上只有寥寥數語—誠家村異常死亡事件,初步判斷與村內廟宇崇拜活動有關,請速派安祟師前往調查。
報告底端還特意添了句醒目的警告—誠家村內,切記不可說謊。
“外公,祁連鎮(zhèn)的安祟是我的本職工作?!?/p>
掛斷電話后,安以明點開了外公發(fā)來的另一個加密文件。這是一份關于深藍小隊的簡介,里面提到深藍小隊是一支曾經作戰(zhàn)經驗豐富的軍方的特種部隊。
他正想深入查看,手機突然收到一條匿名短信:“誠家村,危險,別相信任何人,包括接你的那些人。”
短信顯示來自一個陌生號碼,而當他想回復時,卻提示號碼不存在。
“搞這么神秘?!?/p>
他合上手機,再次望向窗外逐漸荒涼的景色,雨點零星地打在窗玻璃上,似乎是一場暴雨的前奏。
—————
大巴終于在誠家村路口停下,安以明剛下車,冰冷的雨水便打濕了他的衣襟。
遠處,一輛軍用吉普停在路邊,車前燈在雨幕中顯得格外刺眼。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車上跳下來,快步走到他面前,敬了個禮:“安師!”
安以明瞇起眼睛,雨水順著臉頰流下,他辨認出來人正是陸景行。五年沒見,陸景行的頭發(fā)已經有些花白,眼角也增添了幾道皺紋,但那雙銳利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陸叔可別這么說,這些年,我不在家,外公都是您照顧,我還沒來得及跟您說謝謝呢?!?/p>
“確實高了不少,軍方對安祟師的尊敬還是要有的,這是規(guī)定?!?/p>
陸景行頓了頓,似乎在思考措辭,“深藍小隊先前因為人員分散所以不得已解散了,這次舊時的深藍小隊全員出動,我當然得過來,不過你放心,安教授那邊安排了其他人,很安全?!?/p>
安以明注意到陸景行眼神微微閃爍。
“謝謝了,對了陸叔,村里什么事???這么大陣仗?”他指了指路口不遠處依稀可見的軍方營地帳篷,眉頭緊鎖。
“上車再說,這雨越下越大了?!?/p>
吉普車一路顛簸,駛向誠家村。車內,安以明看著窗外模糊的景色,不禁回想起那個反復出現的夢境。
“陸叔,外公的郵件里只提到了幾起死亡事件,但沒有詳細說明。到底是什么情況?”安以明打破了沉默。
“有人在村內秘密集會,初步估計人數2000左右。但目前還沒有發(fā)現明顯的儀式跡象。還有,村子里有一座古老的廟宇,據說相當靈驗?!?/p>
“祁連鎮(zhèn)好多廟宇都宣稱很靈驗的,這不足以引起軍方的注意吧?”
“這不一樣,這個村子,廟里的神明,幾乎有求必應。”陸景行的手指不安地敲打著方向盤,“但前段時間,村內發(fā)生了幾起離奇死亡事件,報案人說是不愿還愿的‘業(yè)果報應’,現場勘查發(fā)現,遺體有明顯的嚙齒動物啃食痕跡...”
“嚙齒動物?是老鼠之類的嗎?”
“法醫(yī)鑒定說那些牙印不屬于任何已知的嚙齒動物。而且,死者體內的器官——”他突然停下,似乎不愿繼續(xù)這個話題。
“目前有多少人,死于這種詛咒了?”
“真的是詛咒嗎?這種情況目前確認的有五人。但我們懷疑可能還有更多未發(fā)現的案例。村里那些人...很神秘,也很警惕?!?/p>
吉普車轉過一個彎,眼前豁然開朗。遠處,一座古老的村莊隱約可見,灰色的屋頂在雨霧中若隱若現,給人一種詭異的美感。
“我們到了,那就是誠家村的營地。”
陸景行指向前方一片臨時搭建的帳篷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