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寶根是被凍醒的。
睡旁邊的解衛(wèi)軍不知什么時候就早早的出了門。
寶根想到解衛(wèi)軍昨天和柳茹茵的商量,猜測老大估計是到福祥胡同那邊搶購口糧去了。
今天是1月18日星期一,臘月十八,再過幾天就是小年。
柳茹茵和林愛紅都得去學(xué)校領(lǐng)成績單。
五歲的林擁軍不用,他就讀的幼兒園剛剛因為城市-公社-化失敗而倒閉,可把這孩子給樂壞了。
柳茹茵一早起來就在忙,至于兩個小的根本不用她操心,自己起床穿衣服、疊被子、洗漱。
早餐是柳茹茵用野菜、麩皮配上點玉米面做的餅子,今天可能是顧及新來寶根的口味,還特意多放了點鹽巴。
每人一個餅子加一碗清湯。
連寶根在內(nèi)都吃的那叫一個風(fēng)卷殘云。
只是在離開家的時候,柳茹茵總是磨磨蹭蹭的不出門。
寶根恍然。
“二姐,你該不會是怕我把房子給燎了吧?”
柳茹茵她居然點頭了?。。?/p>
西八~~~。
要不是小爺我初來乍到,要不是小爺才八歲打不過你,好歹也......。
最終寶根被逼著發(fā)了好幾個誓,柳茹茵這才牽著林愛紅一步三回頭的去了學(xué)校。
怕我燎了房子?
正好寶根也不樂意總是待在家里。
這家里家徒四壁的,他一點都不留戀,領(lǐng)著五歲的擁軍七彎八拐的來到了67號院門口。
門口積雪被人掃開,但昨天在門口聚會的孩子一個也沒見。
估計都去學(xué)校領(lǐng)成績單,然后想著怎么過完整的童年了。
寶根懷里揣著本子領(lǐng)著擁軍圍著大院轉(zhuǎn)了一圈,雖然有點小累,但身上卻徹底熱乎起來。
誒?!
在院子后頭,寶根發(fā)現(xiàn)了眼熟的一堆東西。
他們昨晚挑完煤塊后剩下的廢煤渣。
比劃了一下大小,嗯,以他現(xiàn)在手掌的大小,這些煤渣正合適給他當暗器。
“擁軍,你對著墻蒙住眼,我們躲迷藏。”
五歲的男人樂了,他就愛這個調(diào)調(diào)!
玩唄。
看著新弟弟規(guī)規(guī)矩矩的蒙上眼,寶根拿出本子一拍。
一堆煤渣立即消失不見。
擁軍還在那里認真的倒數(shù)著:“9、8、7......。”
寶根摸著本子,隱隱“看”到漂浮在空間里的那一堆煤渣,與此同時他下意識的觸碰到了扉頁上的第二個小五角星。
觸覺瞬間發(fā)生變化,小五角星消失不見,而被他正在感應(yīng)的那堆煤渣忽然也發(fā)生了變化。
一部分煤渣自行分開,單獨成堆,顏色和形狀也慢慢的變了。
“哈哈,三哥你真笨!抓住你了~!”
五歲的擁軍樂呵到?jīng)]邊——五年以來,玩捉迷藏他就從來沒贏過。
但此刻的寶根哪里有心思去理會擁軍的快樂。
因為他驚喜的發(fā)現(xiàn),那自動分出來且發(fā)生變化的一堆廢煤渣,居然變成了昨晚解衛(wèi)軍背回來的那種煤渣——還沒挑揀過的那種!
解衛(wèi)軍垂頭喪氣的拎著口袋回到院子里。
朋友給的消息沒錯,但他還是去晚了。
比他更早去的人更多!
甚至還有連夜從西城那邊過來排隊的。
賣到他前方還有三個人的時候,偏偏糧店又沒了定量。
但更讓他憂心的是,他今天在排隊的人群里聽到了一個傳言。
市里為了防止跨區(qū)域倒賣糧食,正打算出臺政策進行區(qū)域限購——糧票上要蓋區(qū)域章。
憂心忡忡的解衛(wèi)軍還沒進門,就被門邊那堆東西給吸引了目光。
咦?
我昨晚居然還漏了一堆沒處理?!
就在解衛(wèi)軍處理這堆煤渣的時候,柳茹茵領(lǐng)著林愛紅也回到了家。
讀一年級的林愛紅特高興,胸口的小紅花把林擁軍羨慕的一個勁叫好姐姐。
至于柳茹茵沒提自己的成績,她也被解衛(wèi)軍帶回來的壞消息弄得心急。
寶根跟著老大忙前忙后,直到挑出來的煤塊又賣了出去,寶根心里終于得出一個結(jié)論。
那堆自動分離出來的廢煤渣應(yīng)該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斤!
初步推測的結(jié)果——一顆小五角星能讓一百斤重量的東西發(fā)生類似進化的變化。
算算日子,似乎明天就會有新的涂鴉出現(xiàn)......。
張寶根偷偷咧嘴笑了。
“二姐,你看老三,他居然還在笑???”
柳茹茵和解衛(wèi)軍根本沒反應(yīng),兩人在商量明天雪再化一些就帶著幾個小的去郊外挖野菜。
柳茹茵提議:“必須再往外走一點,城墻附近的早被挖干凈了?!?/p>
解衛(wèi)軍點點頭:“這次咱們不走東直,改北上出安定門,我聽人說那邊雪厚,找菜的人相對少一些。”
林愛紅的告狀只喊了一聲就住了嘴。
因為寶根想起自己還帶著十幾個大白兔奶糖,于是“掏”出來一個剝開糖紙塞進了老實安靜的林擁軍嘴里。
林愛紅立即安靜下來,看著小弟滿臉幸福的樣子羨慕極了。
——張老三,你快給我一個??!
——我今天指定不和你作對了!
寶根只熬了林愛紅幾分鐘,最后還是給了她一塊,差點沒把林愛紅給美死。
......
寶根很佩服這個年代的孩子。
例如他、林愛紅和林擁軍,三個人都背著一個破破爛爛的小背簍,跟著大哥二姐一大早起來先坐公交往北走了二十多分鐘,下車后過了地壇公園又走了幾公里的路,居然還不是很累,就是餓的厲害。
早上吃的餅子所帶來的能量,一路上都消耗沒了。
連續(xù)幾天沒下雪,加上今早萬里無云,所以67號院出來找野菜的人不止他們一家。
盧二嬸子和他兒子、以及住照壁那間的狠人楊大爺都跟他們走在一處。
“如今挖個野菜也有吵架的,”盧二嬸子一路子就沒住過嘴,“怕是過不了幾天連架都會打起來?!?/p>
楊大爺披著個破大衣,隨手拎起擁軍的領(lǐng)子,把孩子塞進自己背的大簍子里。
“雪地里找菜,本來就是看運氣,一堆人出來你有我沒有,能沒糾紛么?”
大爺又看了一眼寶根。
“軍子,你們家新來這個怎么出來找菜還帶著個本子?”
“呵呵,你家這是要養(yǎng)大學(xué)生了?”
解衛(wèi)軍笑著搖搖頭。
“哎,勸不住,他其他都隨意,就是這點倔?!?/p>
說話間解衛(wèi)軍指著前方散布著成千上百人的原野。
“已經(jīng)出了興化了!”
楊大爺點點頭。
“中午三點,咱們還在這里匯合,走吧!”
三家人當即分開,可還沒等解衛(wèi)軍和柳茹茵商量好往哪個方向找過去,寶根卻先插了嘴。
他指著西邊的路牌。
“老大、二姐,咱們要不往小黃莊方向?qū)ひ粚???/p>
提前私下收了大白兔賄賂的林愛紅和林擁軍立即隨聲附和。
“成吧?!?/p>
解衛(wèi)軍點頭答應(yīng)下來,其實他是想繼續(xù)往北去的,但三個小的都想到一處了,他也不想弟弟妹妹們失望。
四比一,柳茹茵沒奈何的嘆了口氣,她覺得大哥這太隨性的性格得改。
“喂,同志,別往那邊去了,那邊沿途好幾里路早八百年就被搜刮干凈了!”
有人好心的提醒了這家人一句。
那人的同伴嘿嘿一笑。
“你管他們呢,說不準人家就是運氣比咱們好,土里也能挖出金子來。”
解衛(wèi)軍的臉色一變,柳茹茵急忙拉住大哥的胳膊帶著一家人往西邊走。
她可知道別看解衛(wèi)軍在家里和氣,但在外頭可是個極其火爆的。
寶根躲在解衛(wèi)軍身后,認認真真的把這個說風(fēng)涼話小眼睛家伙的相貌給記了下來。
他這人兩輩子都不記仇,因為記仇容易傷神,所以得盡快的報了。
小眼睛還穿著帶文字的工作服。
【京城第一軋鋼廠原料車間?!?/p>
行,我記住了!
不過他得先領(lǐng)著大家趕緊往小黃莊走。
今早本子上更新的涂鴉是一段悼念文字。
文字作者的母親獨自來到這里挖野菜,結(jié)果餓暈在雪地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找到。
事發(fā)的時間正是今天!
一顆五角星,啊,不,一條人命,寶根怎么都不能坐視不理不是。